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雪儿就出发了,当然,她并没告诉父母是去南宁,而是告诉他们自己回天津了,因为已经在天津呆了那么多年,父母也不怎么担心,就由她去了,他们知道,不让雪儿闯荡一下,她是不会甘心的。
为了不让父母生疑,雪儿还是先买了到天津的票,然后又转道北京,雪儿并不知道到南宁的车是几点的,等她赶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只有转天的车票了,数数兜里并不宽裕的钞票,雪儿决定不找旅馆了,反正北京的夜景应该还比较漂亮,到处走走就好了。
拖着两个大背包,雪儿一直从火车站走到了天安门广场,雪儿酷爱读书,不管走到哪,她都会随身带着很多书。
初秋的天气,倒也很怡人,广场了聚集了很多人,有散步的市民,也有全国各地的观光客,雪儿找了个地方把包扔在地上席地而坐,锤打着自己酸软的双腿,一个手里拿着垃圾袋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小妹妹,来北京玩的?”
雪儿心怀戒意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小伙子看她不说话,便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在雪儿旁边坐了下来:“小妹妹,别怕,我不是坏人,看你很单纯的样子,是第一次来北京吧?”
“嗯。”雪儿敷衍了一声。
“哦,那你这次是干什么来了?怎么一个人背两个这么大的包啊?”
“我从北京转车,要去南宁。”
“就你自己?”
“恩。”
“你胆真大。去南宁干什么啊?”
“找朋友。”
“你老家哪的呀?”
“山东。”
“哦?是吗?老乡啊,我也是山东的。”
“真的假的?”雪儿知道拿老乡套关系,是很多骗子常用的手法,很多在外地吃亏上当的人,往往都是栽在所谓的“老乡”手里了。
“听我口音你还听不出来?我不骗你,都说山东人实在,我是不会骗你的?”
“那你为什么来北京了呀?你腿怎么了?”
“我在老家出了车祸,一条腿没了,干不了体力活了,听说北京出了好多破烂王,很多人靠捡垃圾发了财,我也来试试运气。”
“那你发财了吗?”
“呵呵,”小伙子腼腆地笑了笑:“你看,光这广场上就有多少捡垃圾的?哪有钱是那么好挣的?每天赚的钱也就够我自己吃喝的。”
“那你怎么不回老家呢?”
“回老家我能干什么呢?在这好歹还能挣点。”
雪儿看着他把自己的假腿吃力地放倒在地上,那不是从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轻便的肉色的假肢,而是铁结构的,看上去很是沉重和笨拙,雪儿的心就慢慢柔软了,这个小伙子,应该不是坏人,看他这么艰难地在北京讨生活,也怪可怜的。
接下来的交谈中,小伙子告诉雪儿他叫小陶,出了车祸以后,家里没钱给他换那种好的假肢,只能安这种便宜的,凑合能走路,但是每天大腿的残肢都会被磨得生疼,所以他不能走太长时间,要经常坐下来休息,刚才看见雪儿一个人拿着两个大包坐在广场上,看了让人有种心疼的感觉,这才主动过来和她搭讪。
看着他那硬邦邦的假肢,雪儿的心就被刺了一下:原来生活中还有这样的一群人,失去了健康的身体,甚至连竞争正常工作的机会都失去了,他们就像这广场上散落的矿泉水瓶子一样,被人随意地丢弃着。
整个下午,小陶都陪着雪儿坐在广场上,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风筝给东方放,还给雪儿买了水和面包,雪儿要给他钱,他死活都不要,雪儿的心里就觉得湿漉漉的,作为一个从外地来北京拾荒的残疾人,他自己本身生活在最底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温暖应该很少,但此刻给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带来了温暖。
得知雪儿要一个人在广场上呆一宿,小陶坚决留下来陪东方,说广场晚上要清场,是不能坐一宿的,他会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睡觉。
晚上广场果然禁严了,小陶就带着雪儿去了街边的小花园,小花园的坐椅上躺满了人,小陶告诉雪儿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汇集来想到北京发财的,然而他们没有文凭也没有什么能力,不可能在人才济济的北京找到工作,又不想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老家,于是就只能靠拣垃圾或者打短工度日,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钱租房子,晚上只能是躺在这里,然而这里也只能待到12点,12点一到,大批的执勤人员就会来疏散人群,这里是不能过夜的,东方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群体,以往总是从电视上看到所谓的“北漂族”,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刚到北京的时候总是先阻地下室住,到后来才一点点打拼出来,但她现在才知道她看见的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漂”,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在这座城市上空似浮尘一样漂浮着,即便落下也能被轻轻掸去。
12点一到,果然有值勤人员过来疏散人员,小陶拉着雪儿就开始跑,沉重的假肢敲打在地上砰砰作响。
“小陶,你慢点,你腿不好,你要拉我去哪啊?”
“快跟我跑,跑慢了一会连那都没地方了。”
小陶拉着东方一直跑到一个部队驻地的门口附近,一侧有一片草地,上面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小陶在人堆里挤出一个角落:“东方,来,我给你铺块塑料布,你躺这,这儿最安全了,你看,部队门口有守卫,很安全,你放心地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肯定耽误不了你的火车。”
折腾了一天,加上夜已经深了,东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倒头就睡,夏末秋初的凌晨凉意已然很浓了,凌晨四五点钟,东方从睡梦中被冻醒,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块塑料布,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小陶蜷缩着直接躺在草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东方的两个包,雾气迅速窜进东方眼里,又迅速凝结成泪滴落下来,这两块塑料布应该是小陶唯一的财产,肯定是他平时过夜时用的,现在他却全部给了她,自己却拖着一条残腿直接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而他们却素昧平生,谁说这世上只有尔虞我诈呢?谁说这世上没有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呢?东方轻轻把塑料布给小陶盖在身上。
太阳出来了,东方也该起程了,小陶把东方送到火车站,还硬塞给她两瓶水,怕她路上渴,还一再嘱咐她路上小心坏人,火车上什么人都有,一定要当心。
火车轰鸣着驶出站台,擦去眼角的泪水,东方才忽然想起来都没问小陶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陶,东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小陶,希望有一天他能挣到钱,给自己安一条轻便的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