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388年冬,齐愿公姚崇失踪。姚崇虽然在齐国深得民心,但上位还没满三个月,夏国人都不知道姚崇长什么样。姚崇无子,女儿也都未出嫁,便由姚崇弟姚毅继位,称齐乡公。夏国人都以为姚崇是被姚毅所杀,夏王李景便带太子李源趁齐国人心未定,率十万夏阳军合八宫共三十万军,大举进攻西门关,却不料姚毅早有准备,在西门关暗下伏兵。夏军中计,幸好时岁廿八的大将军孟然和糜籍少将崔永来助,李景才能带败军逃回糜籍,而李源却下落不明。
李景派人在西门关附近搜索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李源。便有传闻说李源已死,各传闻的死法各不相同,有的说被齐军俘虏后不肯屈服咬舌自尽了,有的说与齐军血战三天三夜,最终没了气力被齐军所杀,有的说李源被一百多号齐兵团团围住,仍奋勇突围,杀得那一百多号齐兵要么死,要么逃,但自己也因为力尽被大雪埋了.虽然李源战功不少,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不低,但他战死却成了事实。李景听到这些传闻,虽然气愤,但更多的是自责,毕竟李源在之前与齐国的战役中一直立功,自己早有准备立李源为太子,觉得这一战是因为自己轻敌才害死李源的。但国家不能没有国君和太子,只好命崔永继续寻找,自己则带夏阳军和孟然回到夏阳。
过了近四个月,李景早已无望再找回李源,有心立其他孩子为太子。却在此时,从糜籍传来李源自己回来的消息。
原来李源在西门一役确实负了重伤,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雪地里失了知觉,以为自己肯定要战死沙场了。等到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小木屋内,隐约见身边坐一貌美女子。女子见李源醒来,娇声大喊:“爹爹,爹爹,他醒了,他醒了!”
一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屋内,女子给他让座,男子看了李源的脸色,又帮李源把了脉,对李源说:“将军你重伤初愈,需要静心休养,我是这飞境山脚下的柴夫,名叫韩崇,会点医术,你先安心在这休养一阵,我现在去采药,”又拉了女子到床头,“这是我家闺女,名叫韩双,有什么需要吩咐她就是了。”
说完韩崇就拿了装备准备出门,临行前又回身嘱咐韩双:“这可是为我们大夏国出生入死的将军,可要好好侍奉啊。”
韩双用轻柔的声音答道:“知道了,爹爹。”随即转身往身后灶头走去。
李源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只觉四肢无力,想问话也发不出声音,又觉喉中干燥,只咳了两声。
韩双听声音忙端了碗水来,用长勺舀了放嘴边吹一吹,然后慢慢送入李源口中,待李源喝了大半碗水,又换了碗肉粥,用同样的方式慢慢送入李源口中,边喂边惦记着说:“这粥是刚热好的,要是太烫了你可要说啊。”
李源点点头,只觉得这粥比自己吃过的山珍海味都美味,没一会就把一碗粥都吃完了。韩双让李源好好躺着,自己再去舀一碗。李源喝完水,吃了粥,也有些力气了,便动手想撑起来靠在床头,却没想到小腿上一阵剧痛,不禁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韩双闻声忙转头让李源躺下:“你腿上伤得厉害,还是不要乱动了。”但李源仍想起身,韩双便为他托着腿,又帮他从另一张床上拿了被褥给他垫在背后。
李源这才能扭头大致看看这屋内样貌。不过一栋小木屋,里面摆着两张小床,床头后有一炉灶,生着火,炉灶旁放了许多木柴,这大雪天父女俩主要靠炉灶取暖。屋内另一面墙上放一桌两椅,墙上挂一些狐皮,而自己眼前则是一把简单的凳子,和一个亭亭玉立,惹人怜爱的韩双。韩双发觉李源看着自己,红着脸不知所言。李源也发觉尴尬,但从来都是皇亲大臣的儿女给自己打招呼,沉默良久。
“你这粥好厉害,我刚还觉得四肢无力,吃了以后感觉好多了,连痛觉都有了。”李源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噗嗤”的一声,韩双弯着两只美目笑了:“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当然没力气啦。我再去给你盛一碗,你等一会。”
“哈哈哈。”李源傻笑起来,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傻笑,平时面对别人都得表现得十分严肃,也不容许自己出半点差错,没想到自己竟饿昏的连这点常识都忘记了。自嘲道,“也是,平时跟着大将军山珍海味吃多了,才会犯这样的糊涂。看来这次要是能或者回夏阳,要好好多饿几顿,才知道百姓是怎么过得了。”
“将军不是糜籍人?”
“不是。”李源稍微嚼了下韩双送入嘴中的肉粥,“夏阳的一个副将罢了。”
“父亲说您肯定是大将军呢,那些夏军退回糜籍前一直在寻找您,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找您。”
“那他们可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父亲说经历了生死的人,或许会把功名利禄抛于脑后,所以要等您醒来之后再由您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去。”
“看来你父亲以前也是将军啊。”
“不是的。”韩双向李源讲起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原来韩双现年才十五岁,父亲韩崇本是慕元县(属穆麟)的师爷,这些年夏齐两国交战越来越频繁,去年李景又命穆麟将军沈卫出战,全国各地都有许多山贼,更别说没有沈卫的穆麟了。强盗团伙趁乱打劫有钱财的人家,韩崇建议慕元县令加强本县军防,防止恶贼有隙可乘,可慕元县令不听,韩崇只好准备携家眷逃往防卫较为稳妥的邻县镇央县,可还未筹备好,马贼就已经攻来了。整个慕元县一夜间被洗劫一空,无辜的乡民几乎被杀光,韩崇带韩双躲在家中地窖下才幸免于难。而韩妻却因为动作太慢,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被发现,没有躲进地窖,最终被马贼杀害。韩崇伤心欲绝,想替妻子报仇,但更担心年幼的韩双无人照顾,便躲进飞境山麓过起了砍柴打猎的生活。
李源身为皇子,而且长期带兵打仗,回都虽然不乏美女,却从未有一个对自己如此温柔贴心,只知战场厮杀,却不知夏国百姓实际上过得如何,看到韩双说起自己的过往潸然泪下,自己也不禁黯然神伤,心中默默立志要让夏国百姓过上真正安定的生活。
李源想要安慰韩双,却不知怎么说的好,正无言间,韩崇回来了。韩双忙擦了眼泪,笑着转身:“爹爹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办法,最近雪越来越厚了,采药也越来越困难了。”在韩双的帮助下韩崇拍掉了身上的雪,走向李源,“我帮将军把把脉吧。”
李源点点头,韩崇把完脉也没说话,转身便去熬药了,这时身上的雪水才随着炉温沿着裘衣渐渐滴下。
“韩先生讨厌战争吗?”李源突然发问。
韩崇只是点点头,李源没法转身看后面,只好看韩双,韩双便对李源点点头。
“那韩先生讨厌军人吗?”
“看来双儿已经跟将军讲了些我父女两人的事了。这要看什么样的军人,若是拿国家粮饷,吃百姓粥米,大敌当前却躲在百姓身后的,那是人人都厌恶的。如果是对人民友善亲密,为了保卫国家,讨伐不仁不义之军的自然人人爱戴。”
李源听了,许久不说话。韩崇便补一句:“将军为了夏国,不惜死战杀得齐军败逃,如此勇猛,当然是令人称颂的。”
“那所谓的仁义呢?”李源正色道,“夏齐之间的这场战争已经维持了将近四年了,历史上的战争更是已经数不清了,两国人民早已习以为常。可是,每年耗费在战争上的粮食衣甲都可以堵住夏江,战死的军人都可以葬满一座飞境了,因此失去亲人的家庭更是不计其数,那么,究竟谁是仁,谁是义呢?”
韩崇听了哈哈大笑:“只有将军自己心怀仁义,才能略过我的奉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韩某也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人,既然将军心怀天下,不如就在这木屋内说说这天下。”
李源的伤养了近四个月,这三个多月里每天都是韩双悉心照顾自己的起居,陪自己聊天,扶自己走路。韩崇则出门采集草药,砍拾柴火,打猎食物,回来后与李源谈论国事。李源渐渐把这当作自己的家,与韩双甚是亲密,也下决心要娶她为妻。李源本愿的隐居山林,但在与韩崇的交谈中,渐渐的把自己的责任看清,决心回到夏阳从事政务,为夏国百姓牟利。与韩崇父女交流了许多次,父女俩虽然对李源表示不舍,但仍旧不愿与李源一同回到夏阳。
临行的时候,李源才表明自己的身份。父女俩并不惊讶,韩崇还点明李源:“其实我父女早已知晓,只是您还没决心是否回去当您的皇子,所以并未如实相告。”
“其实我现在也没确定自己是否有这能力治理好这偌大的夏国,但一定会尽我所能!”李源又转向韩双,两人四目相对,又紧紧相拥,却没有多说什么。
韩双明媚的春光印在韩双乌亮的发梢,衬在她细腻的脸庞上,温润的唇因难舍的悲伤隐约颤动,母亲下葬以后发誓永远晴朗的双眸在此刻却昏暗下来,望不穿失落的瞳孔里,渐渐叠上一层晶莹的黑光。
天色渐晚,韩崇这才不得不拆开两人:“天色已经晚了。”
李源这才缓过神来,轻吻韩双的额头,骑上韩崇为他找来的马匹,没有回头,只有晶莹的泪光因为惯性,仿佛向后飘一般。
待到快望不到李源的身影,韩双才大声呼喊“一路小心”,却被爽朗的春风埋尽。
风吹散,花飘香。
伊人为谁伤?
去尽人世繁华,
只许少轻狂。
女儿香,醉人肠。
对月空行欢。
远望洞庭湖上,
唯留月光残。
月光残,仰空望。
浪子忧伤,忘轻狂。
相思两茫茫。
风月赞,碧草欢。
有情之人,夜不散。
社稷已然忘。
男儿志在四方,
策马远征战。
公瑾烧赤壁,子龙鏖长坂。
自古英雄把家忘。
可怜佳人守空房,
不见郎回乡。
风吹散,花飘香。
伊人为谁伤?
去尽人世繁华,
只许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