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风自小就没有母亲照顾,唯有父亲不离不弃的关怀是她童年快乐的源泉。
流云是在一个下雪天出嫁的,她的家乡在长崎。在当时,长崎有一个传说,女人在出嫁时,若下雪,嫁衣决不可沾染一分一毫。否则,婚姻不幸,还可有血光之灾。
出嫁前的夜晚,圆圆的春月,如一柄团扇,扇去了迷蒙的夜雾。明天一定是好天气,流云想。
不料,就在流云踏出家门的一刹那,狂风大作。疾风挡住了送嫁人的脚步,顶住了他们的胸脯。一张嘴,狂风就朝人们喉咙里钻,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流云一时支撑不住,跌在地上。雪花,像撕碎的朵朵棉花般骤降,一会儿便沾湿了流云洁白的婚纱。她瘫软在地上,安静地看那雪粒扬洒,眼泪“簌簌”的落下,在雪地中溅出一个个空坑,永远填不满。
停雪后的晚上,柳树变成臃肿的银条,,铁轨像条白脊背的巨蛇,噬咬着大地,伸向远远的灰蒙蒙的暮色烟霭里,流云只觉得满心压抑,看着身旁熟睡的川端润景,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几个月后,流云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孩,润景给她取名为川端桐风,希望她像风中的法国梧桐般屹立不倒。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满。可就在桐风出生后的第二天,流云走了。润景四处打听,得知流云早已与一个商人移居澳大利亚。润景当即呆住。
他回家后,天已经黑了,大风暴脱了缰,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跑,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像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飞过天空,照亮了那浑沌的浪潮滚着的云层,烙下一条显眼的伤疤。乌云笼罩田野,狂风刮断树枝,巨雷震耳欲聋,骤然间暴雨如注。润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中央,任凭大雨冲刷身体,击打破碎的记忆。他想不通流云为什么离开,没有任何原因可以当做她离开的借口。
突然,房中传来了婴儿惊醒后的哭声,润景赶忙奔到屋内,轻声哄着脆弱的女儿。不管怎样,都要把桐风抚养大。这是润景在流云面前立下的誓言。
钻研建,桐风已经七岁,也就在这一年,她患上了白血病。润景几近崩溃。他开始借酒消愁,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远在澳大利亚的流云忽然收到一封来自日本的信,是润景的笔迹。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流云惴惴不安的拆开信:
流云,
我是润景,一切安好?在你收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死了。不要惊慌,我只想求你一件事,照顾好桐风。
你应该还不知道,桐风患上了白血病,在知道这一消息时,我痛不欲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来澳大利亚找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孩子不能没有母亲,流云。你知道当桐风看到别的孩子幸福的微笑时,她对我说什么吗?她问,爸爸,我为什么不会那样笑?听了之后,我真想死,我恨死了自己。我原本可以给她一个妈妈,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流云,我知道你有说不出口的离开的原因,也明白你不是为了钱,我知道你是爱这个家的,只是迫不得已。你还记得吗,你伏在我的肩膀上,描绘你理想中的家庭,儿女成群,温暖的炉火,温馨的感觉。只可惜,我不能给你。
原谅我没有履行自己的誓言,请你帮我完成,照顾好桐风。
川端润景
泪涌出流云的眼眶。那个商人已经死了,流云继承了他全部的财产。她用最短的时间办好所有手续,飞回日本。
她迫不及待的推开大门,迎面却是桐风冷冷的目光,深棕色的眼睛像极了润景。她看看周围,一切都没变,只有她与润景一同栽的两棵樱树发出刺目的鲜红。一阵寒冷袭上流云的心。
桐风,跟我走吧。
我不认识你。
流云的心刹时凉了,润景竟没有向桐风说过哪怕一点。但她仍然温柔地说,我是你妈妈。她没想到,桐风竟没有一丝反抗,顺从的跟她走了。
在离开之际,流云回头注视着这个美丽的半岛。山谷幽邃,原生林木森严茂密,朵朵石棉花绽放在天城山上。再见,润景。再见,伊豆。
为了使桐风忘记过去,流云将桐风名字中的川端隐去,改成了与自己同姓,并从伊豆搬到了大阪。
可刚刚搬到这里,桐风却闷闷不乐。于是流云问道,咱们的新家怎么样?还好。桐风,你该多笑笑,这对你的病有好处,我知道了,妈妈。
流云心中仿佛被扎了一刀,桐风永远是这种语气,让流云觉得与女儿之间的距离好远。
可她不知道,与其说是哪个传说毁了她的婚姻,倒不如说是她自己。人们往往把传说与预言深信不疑,到头来,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迄今,有多少传说毁了一个又一个美好,却换不来一个大彻大悟。人类总是不明白,唯有信任,才可以打破命运的诅咒与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