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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江晓青微笑似半开的花朵，麦克挂在两耳，情绪似山涧里的溪水，随音乐轻轻地流淌。她的身材是单薄的，也是骨感的，在这个以瘦为美的时代，自然格外光彩映现。她的坐姿是美的，脸也是美的，而且这种美是天然的，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不过，她目不斜视的表情，让人觉得她的性格里或多或少带着一点点傲气，一点点张扬。
的确，她有傲的资本——高知高干出身，1米7的模特身材，优雅的气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当今时代最亮眼的时尚美人。外表上，她看起来确实有点儿高傲，但了解她的人，与她相处的人，都知道她很随和，没有一点儿“高知高干”之女“张牙舞爪”的坏脾气。相反，她不仅为人豁达，而且也乐于助人。
与一年一度即将从高校走出的大学生一样，现在她也面临着就业的选择，只不过，她比别人多了几条就业渠道而已。
两个月前，她被安排到一家外资企业实习，月薪3000元，工作内容就是对着电脑填填表格，发一些电子邮件。但她却不想长留这样的公司，认为这样的工作无异于浪费自己的青春。
4年大学，她不仅是学生会主席，还光荣入党，不仅有一流的演讲口才，手中还拥有一沓烫金证书。因此，许多人都说，凭她父亲部级副职，母亲处级正职，她将来绝对能当上女市长。
正是这样的条件，让她有足够的资本高姿态择业，所以，她报考了长沙开福区从事公共管理的公务员招考。
这次招考是全国性的，也是权威性，笔试地点定在清华大学。
众所周知，进军职业路线最难的就是公务员，其次是海关报关员，外语8级只能算老三。虽然，4年读本，小到四、六级英语考试，大到出国托福、GRE考试，江晓青全都尝试过，但参加公务员招考，却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
江晓青去北京，刚入酒店便撞上这样一个人，一双色色的眼睛带着兴奋与狂飙，玉树临风立在她面前、恬静的微笑一如月光下紫色的花：“江晓青，你怎么到北京来了？”
“北京是你的家吗？你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江晓青踮起脚尖，试图把自己拉开一些，龇牙咧嘴笑。
“江晓青同志，你说对了一半，北京虽不是我们刘氏集团的，但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却是，此酒店就是我家开的，如果你是来开房的，我可以让你住最好的套间。”
“别吹牛，有本事马上给我一片钥匙！”
刘晨阳含笑走向坐台小姐身边，也不见他掏钱，真的就拿来一片钥匙，对江晓青笑：“相信我了吗？”
“那就谢啦，带我去吧。”
“江小姐，请！”
江晓青晃着高跟儿鞋，含笑走向楼道口，记忆之门訇然洞开，20年前，她爸和一个叫刘东山的人同时从部队转业，一个进官场，一个进商场，两人凭着敢拼敢闯，不屈不挠的精神，一个做了局长，一个蜕变成商业王国的“老大”。刘东山有个儿子，性格张扬，像个十足的小霸王。那时候，刘东山还是穷光蛋一个，每年春节都会带着他的宝贝儿子来长沙。一次，小霸王骂她像白骨精，她嘲讽他又丑又笨，比猪八戒还难看。小霸王一怒之下，用剪刀把她的长发剪得一塌糊涂。当然，小霸王的脸上也被她刻下道道指甲印……
如今，刘东山已不再是20年前的刘东山，“小霸王”也不是昔日的“丑八戒”，父子二人旗下资产接近10个亿——拥有长航海运公司85％的股权，其业务范围为江海联运，经营航线遍及长江中下游及太平洋和印度洋诸港，已蜕变成名副其实的“航运船王”。
而那被她小时候称为“小霸王”的人，就是眼底这个带她去套间的人。
踏入豪华洁净的套间，刘晨阳得知江晓青是来参加公务员笔试的，就问她有多少把握，如果没有多少，他可以助一臂之力。江晓青马上来了兴趣，说如果助她通过，一定请他吃饭。刘晨阳说，这也看你有没有胆。如果有，他可以送她一支笔，这种笔自带高清晰麦克及发射器和接收器，隐蔽性极强。不会做的，由他坐在电脑前解决。江晓青说，发现了怎办？刘晨阳说，任何事都有风险，就似投资创业，怕亏损，那就只能把钱放到银行。大学时，他可是作弊大王，当年自己考研，就是高价聘请“枪手”——到系里在身份证遗失证明上盖一个章，然后把证明书上照片替换成“枪手”，至今也没有一人知道……江晓青笑，原来你研究生是这样考上的，怪不得你只能依附你老子……行，那就赌赌。
第二天，江晓青走进占地六千余亩的清华园，踏进西洋风格的砖石考场……
考试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科技诸方面的基础知识以及公共职业能力倾向。前半卷，江晓青答得很顺利，做完三分之二后，江晓青有点儿力不从心，就悄悄换了一支笔……
10分钟后，考官大人在她耳边吹着热气：“你很冷吗？回家去烤火吧，小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完将她手中的扫描笔收去。
监考大人的话风趣而又幽默，算是给她留足面子。江晓青满脸通红，胡乱将最后试题做完，自知没了希望，灰溜溜地出了考场。
走出清华园，江晓青对刘晨阳大发脾气，刘晨阳呵呵地笑：“机会多的是，失败乃成功之母，下次小心一点儿就是。”
江晓青原计划在北京好好玩几天，受了这样的耻辱后，当天就乘飞机灰溜溜地回到了长沙。
长沙的夏天，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似一个热浪翻滚的海洋，热得让人窒息。江晓青香汗淋漓地站在自家的大门前，找出钥匙，插入锁孔，推开了房门。房间里一片狼藉，像是遭遇狂风暴雨的洗劫，又像发生了8级大地震……
江晓青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家中进了贼人，马上打妈妈电话，却是关机，再打爸爸电话，同样是关机。
冷气从脚底蔓延，江晓青隐隐觉得家中一定出了大事。
2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小姐，你回来了，有人检举，你父亲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私利，在多栋教学大楼建设中，收受他人贿赂。我们刚才从你家搜出各种存单和银行卡共计人民币375万……希望你能主动配合我们调查，不要隐瞒，如此才让你父亲得到从宽处理。”
江晓青站在客厅光亮的地板上，热风从敞开的窗棂吹进来，吹散她脸上的细汗，却吹不散她心底的恐惧。平生第一次，江晓青发现自己如此胆怯，如此脆弱，脆弱像冬天寒风中的小草，瑟缩着躯干。虽然有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一定坚强，但她还觉得有种被抛人地狱的毁灭感。
江晓青头颅乱乱地轰鸣，像是被强大的电流穿透，刹那间口干舌燥，呼吸混乱。这怎么可能。在她的印象中，父亲可是众口皆碑。不仅工作认真，一丝不苟，有较强的事业心和高度的责任感，而且清正廉洁，作风正派。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他是一个精于作秀、善于演戏的官场腐败分子。可如今铁证如山，江晓青不相信也得相信。她的眼泪流出来，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我从不过问我父亲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检察官同志，我爸……会……会判死刑吗？”
“你父亲正在审查中，如果他能主动交待问题而又主动退回所有的赃款，法律一定会从宽处理。江小姐，很遗憾，你只能住到亲戚家或朋友家中，我们得暂时封冻这所房产……”
江晓青跌跌撞撞、飘飘荡荡走在大街上，水泥路面热浪腾腾，城市的空间似火的世界，热的海洋。环卫的洒水车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姗姗而来，水声唏唏，地面咯吱，空气嗤嗤，一团团浓雾升腾而起，又霎时间消逝。
洒水车过后，江晓青头发、睫毛，以及裙摆上都是肮脏的水珠，就像预示即将到来的世人的口水一般。
江晓青不知道去哪里安身，像个幽灵飘荡于湘江边，江风浸着迷蒙，于她明眸里化成一团朦胧的雾气。而心的希望，再也无法酝酿成希望的芬芳，似被囚禁于黑漆漆的江水中。
手机响，是她妈妈。
“晓青，你还在北京吗？考得怎样……如果可以，你就不要回来了，在北京随便找个什么工作……”
“妈，你现在在哪？是不是你也被‘双规’？”
“晓青，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现在在你外公家，妈没事……”
江晓青飞跑起来，然后钻进出租车。
江晓青母亲1978年考人西北大学的财经系，毕业后进人金融单位，先是在乡村任信贷主任，后任副行长，如今已是市级行长正职。虽然，她对丈夫的贪污受贿了如指掌，自己却为官清正廉洁，不敢有任何闪念。也许，是金融系统查得太严，或者是领导对她过分器重，才让她没有落得像丈夫一样的下场。
见到女儿，做母亲的异常冷静：“晓青，所有一切都成定局，不要恨你爸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江晓青叫：“我要那么多钱干吗？我没脚没手吗？”
“我知道你会说这些，我们也想过今天的结局。许多时候，人不是被别人打倒，而是被意识打倒。第一次，有人送了你爸两条烟，烟盒中全是百元大钞。当你爸拿着烟去退时，那人却出了车祸……你爸就认为这事除了天知地知，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那时候，我们还很清贫，想买套房子，想送你去国留学，我们的意识就一点一滴被欲望吞噬……晓青，你爸这生是完了，但你妈还没有完，天塌下来有妈撑着。我会将你爸所有受贿的钱财一分不少退给国家。只有你爸不被判死刑，这个家才不会垮。这样吧，你马上离开长沙，妈不想你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否则，流言会让你对人生失去信心。走吧，现在就走，不要让你的意识完全垮掉再走，你可以去全国任何一个大城市。”
“妈，现在我能走吗？”
“那你留下来能干什么呢？除了给我们增加更多的愧疚，起不了任何作用。等你爸案子定下来，也许，我也会走的。”
年近80的外婆却反对江晓青走，江晓青说，要走，也得等爸案子定下来再走。
这夜，江晓青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一片黑色，像是夜幕从天空坠落下来。父亲的身影在黑幕里逐渐消散，她哭着，喊着……
3
天明，江晓青回到实习单位，经理将她叫到办公室，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江小姐，这是你这月的工资，祝你好运。”
“为什么？请给我一个理由。”
“回家去问你母亲，是她让我们老总这样做的。你还是走吧，呆下去，真的只能让你永远抬不起头。”
江晓青只能收拾东西离开。
大阳在头顶发着火热的光，落叶在马路上飞旋，江晓青想，人生的长河里，生命像一棵树，枝繁叶茂时荣耀无比，残枝败叶后，只能在寒风中无声地悲歌。绿叶告别了大树，来年还能再生，人若走错了路，10年也难走出黑洞。
江晓青去同学陈蓓蓓家。陈蓓蓓租住一套10平米的房子，依然没有找到工作。当江晓青对陈蓓蓓说了自己的事后，陈蓓蓓先惊愕地瞪大眼睛，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连多天，江晓青像只青蛙冬眠在陈蓓蓓的出租房内，不肯向外面走一步。陈蓓蓓就给江晓青讲了一个小故事。她说，草原上，一头骆驼和五只野狼对峙着，骆驼见一只灰狼悄悄地撤离，瞅准了机会，拔腿而逃。群狼紧追其后，不紧不慢，好似拉力赛。骆驼逃入灌木丛中，一只最为强壮的公狼一跃而起，前爪从骆驼的肛门射进，爪子一抠，骆驼的肠子像绳子一样被拽了出来，公狼用嘴叼住肠子，绕一根灌木转着圈儿，疲于奔命的骆驼已经失去了理智，加快了逃跑的速度。群狼在后面虚张声势地追赶，骆驼肠子越拉越长，鲜血遍地。终于，骆驼一声悲惨的嘶鸣，应声倒地……
江晓青听得迷迷糊糊：“你想告诉我什么？”陈蓓蓓一脸严肃：“骆驼之死，与其说骆驼死于群狼之口，倒不如说是死于恐惧。面对危险，有时候仓皇地逃避只会令情况变得更糟，只有冷静从容地面对，才能真正地化险为夷。”
江晓青不想做悲哀的骆驼，第二天便昂起头颅随陈蓓蓓去人才市场，像发传单一样将精心制作的简历撒向大宝，强生，箭牌，娃哈哈，立白，TCL，苏宁电器，美的电器等知名公司。陈蓓蓓成功抢到TCL和美的电器面试，江晓青虽然只得到一家面试机会，却是一家境外公司。
江晓青第一次参加面试，因为要求用英语回答，加之问的又是各种稀奇古怪刁钻的问题，她不免有点儿紧张。但她还是成功敲开第一扇门。
然而，在过第二扇门时，两个经理，中英文夹杂，江晓青有点儿措手不及，因为几个问题答得并不全面，还撒了谎，所以面试未能通过。
晚上，江晓青从网络上看到省烟草局招聘职员的信息，马上提交了个人的申请简历。
顺利的通过了审核后，提交了报名费100元，然后去参加统一笔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