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兴七千三百五十二年。
秦国-上师郡-洪川县-老君乡。
程家村,唯一一家,没有灯火的房间。
漆黑月夜,寂静阴森,窗外的风,低低哭号。
午夜时分。
蓦然!
乌云蔽月!
幽暗青光陡亮!
似鬼火!
似魔光!
窗外寂静的可怕!
“啊!鬼!”
程祭一声尖嚎,手中物什,丢了一地,吓得屁滚尿流,转身想跑。
阴森青光中,程祭不敢看,闭上双眼。
他曾听老人言:倘若碰到鬼,万莫睁眼看!低头就猛跑!一见鬼当面,逃不过鬼獠……
然而,一只苍白、泛青,冰凉的小手,拉住程祭,如施邪术,程祭双脚,顿时不听使唤,动也不动。
“不要杀我!我是个好人!一生没做亏心事,乃纯品正人君子!
“有秩曾手书君子证明予我;啬夫曾发纳税良民证予我;游徼曾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贤民证予我。此三证俱在我房内桌脚下踮着。我的君子品行,绝对是有法可依,有据可查的!今日无意打扰,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安静。
“我承认,五岁那年,我偷看过一次隔壁老王四岁八个月有一十七天的闺女洗澡,除此之外,真的再无罪过!你……放过我吧……”
“好吧,除了我六岁那年,对着小红姐家的井里撒了一泡尿以外,真的没有了!天地可鉴!”
“嗯,还有七岁那年,偷亲了三斤的脸……”
“七岁半那年,霸王硬上弓,抱了三斤一次……”
“八岁那年,趁三斤睡着的时候,亲了她的嘴……”
“九岁那年,三斤虽然不愿,但我逼着她,天天和我亲嘴玩……”
“十岁那年,我强迫三斤和我进一步的——”
程祭话还没说完,那只拉着他的手,突然传来一阵猛力,把程祭拉了个转。
“啊!不要吃我!我是好人!真的!”
程祭冷汗直冒,仍不敢睁开眼睛。
“睁眼。”
一道好似出谷黄鹂的清脆女声,传到程祭耳里。
“噫……这怎的好像三斤的声音。”
程祭心里嘟囔,却依然没有睁开双眼,道:“仙女姐姐,规矩我懂、我懂,一看到您的真容,我就得死。凡事好商量,您有事儿就说,我一定给您办成了,权当给我买命,您看成不?”
“睁是不睁?”
“好!我睁,能买一条命吗?”
“你听听我是谁!”
“好!我听、我听,能买一条命吗?”
“程祭!你气死我了!”
“好!我不气,能买一条命吗?”
“能!睁眼!”
程祭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全信。他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缝。
待得一瞧,却是一个垂落三千青丝,玉肌赛雪,明眸皓齿,花容月貌的女子。只见她柳眉微蹙,荡漾着少女风情,惊鸿一瞥,便如春风拂柳,让人着迷,煞是眉目如画。
“三斤!怎个是你!你吓死我了!”
程祭一颗心终于安然落地,却又恼了,狠狠瞪了当面的柳点点一眼。
柳点点比程祭更气,冷哼道:“我拿个夜明珠照明,怎的?你自己吓自己,还有理了不成!”
程祭没好气道:“赶紧收回去!三斤,你当我们是来玩的啊!这光要是被娘看见了,那聘书,指不定就藏得再也找不到了!”
柳点点心中不忿,但也收回了夜明珠,在程祭对面找了起来。
“噫,伯母房里,为何会有一把剑?还是断的?平日也不见伯母有此喜好啊?”
程祭头也不回道:“不知,记事以来,此剑便在母亲房里了。”
“哦,可惜,此剑若没有断去一截剑尖,倒也是一口好剑!光这卖相,便颇为不俗!”
程祭依然没有回头,嘴中却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粟的冷笑,道:“卖相?确实,光看这剑上十年不退的血污,便可当凶剑之名!”
“血污?”
柳点点疑惑道:“没有啊!你眼花了罢!”
“离近些看,天黑着呢。我五岁那年,便在娘亲的房里,看到了这柄断剑。那暗红的凶煞血污,还把我吓得大病一场!那场怪病,你应当也有印象才是。”
“从小便如此胆怯,难怪自己吓自己。——没有啊!干净的很!哪有血污?不会是褪了罢?”
“不可能!我前天还看到了此剑一眼呢,那上面的血污依旧阴浊浓稠,哪是一两天能褪得了的?”
“不……不会吧……我当真没看到……”柳点点声音有了些许颤抖。
“别玩了!赶紧找聘书才是正——”
程祭话没说完,房中,闪烁如鬼火的青光,再次出现。
程祭僵硬的转过头,见柳点点拿出夜明珠,睁大眼睛,瞧着断剑。越看,脸上惊恐越浓!
“这里……不是有血吗?”
“我……我……没看到……程祭,你别吓我!”
柳点点带着哭音,恐惧地看着程祭。
“三斤,你也别吓我……”程祭也吓得不行。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恐惧,与并非玩笑的神情!
静!
落针可闻!
“啊!”
“啊!”
“啊!”
连声尖叫,撕开宁静月夜!
有顷。
“你叫个甚?”
程祭尖叫后,回过神来,房内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柳点点兀自尖叫。
“嗯?是你叫了,我才叫得吧!”
“是你先叫了,我再叫的!”
“不对……”
两人再次对视。
“有三声惊叫!”
房间两人,三声惊叫!
乌云蔽月,夜,暗得深沉。
少顷,柳点点镇定下来,稍一回想,道:“那一声尖叫,好像是房外传来的吧?”
话音方落,果然,门外又传来几道起哄的声音:“抓色鬼啦!抓色鬼啦!”
程祭松了一口气,道:“又是自己吓自己。娘咧,此剑煞是妖邪!”
柳点点疑惑道:“可方才那声尖叫,我越想越觉得,像是仲安哥的声音!”
程祭继续他的翻找,不以为意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哥的性子,你也知道。若他真有当此色鬼的胆子,何至于现下还没讨到媳妇儿?”
柳点点深以为然道:“那倒也是。”
“程仲安!亏你平日里装得像个老实人!今儿个竟敢偷我媳妇儿!看爷爷我不打死你!”
柳点点脸色大变,道:“真的是仲安哥!”
可她方一开口,程祭便不见人影了,只有整个被撞碎的窗户,在掉着残渣。
柳点点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窗户不断掉下的残渣中,她明显的看到了,与残渣差异极大的一物,随着一起掉落下来。
她顺手接过一看,刚合上的红唇,又惊得微张起来。
“这……这不就是聘书吗?竟——”
她一句话说不完,程祭猛的从外面飞了进来——被踢飞进来。
“说!哪只手摸了我媳妇儿!哪只手摸了,我就砍哪只手!你若不说,我便砍你一双!”
程叔元满脸煞气,手中一柄破旧的破柴斧,此时看来,却有寒锋慑人之意!
“敢砍我哥!看小爷我先把你砍了!”
程祭大怒,四下环顾,就在找家伙什。然而,程母的房内,除了一把剪刀堪堪有杀伤力外,便再无其他了。
“不对!还有一口剑!”
程祭发狠,也不管此剑妖邪,是一口凶剑了,拿了就上。瞧那架势,像是要一个打十个似的。
柳点点急道:“程叔元是凝气七层!不可——”
她话又没说完,程祭又一次倒飞回来,大口咳血,染红衣衫,淌落断剑。
柳点点心中一凉,赶紧抓住程祭的衣物,不让程祭再出去。
“我已经叫了官差,你——”
柳点点又一句话没说完,程祭再次吐血倒飞而回。
“不自量力!哼!不说是吧,砍你两只手!”
程叔元目露森然,柴斧一扬,充满豁口的斧刃,在程叔元真气的加持下,变得锋利无比!
程祭一声大吼,身如疾风,刹那从房内冲出。断剑上的血污,阴冷、浓稠,鲜红欲滴!
“你——”
电光火石间,程祭速度爆增,纵身一跃之下,矫若游龙,明明没有剑尖的断剑,却劈断了柴斧,并余势不减,极速划过程叔元咽喉!
“噗!”
鲜血喷起,溅了程祭满脸,血污淌落,狰狞如鬼!
“我、我……杀人了?”
程仲安起身,拉着程祭就跑!
开玩笑,众目睽睽之下杀人,那可是死罪!
即或程祭是修行中人,可按大秦律令,不至苦海者罪,以凡人论处!按律当斩!
然而,官差却正巧赶上了!
“别跑!光天化日——不,光天化月之下,你竟也敢当众行凶!快快束手就擒!不然罪加一等!夷你一族!”
程仲安可不管背后官差的叫喊,他只知道,他的弟弟为了救他,杀人了!必须要逃!
可是,能吃上官粮的,哪有易于之辈?
一个官差忽的腾身而起,天地灵气涌动,刹那化为一处牢笼,将兄弟两人困在原地。
“弟弟……”程仲安呆在原地。
程祭没有言语,他还沉浸在自己杀人的恐惧中,久久不能自拔。
官差落地,随手抛出一道黄纸制成的符篆,将程祭押走。
“仲安!你没事儿吧!”
程母在夜市摆摊时,后街的刘婶跑来说了情况,她当即急忙忙的赶回来。
拉着程仲安上下看了看,见没缺胳膊少腿后,松了口气,便大发雷霆。自家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尤其那窗户!硬是被人整个砸开了似的,她放在暗缝里的聘书,可哪还找得到?
程仲安于程母说了情况,程母虽脸色大变,但并未慌了神,安抚了程仲安后,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