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韬是个商人,商人的天性便是精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最近这些事情其中的猫腻呢?
装傻不过是因为深爱罢了。然而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当事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利益的时候,他定然是要细细斟酌衡量一番的。
“罢了罢了,你自己做的事你当我真不知道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给你保全面子护着你,如今你竟然变本加厉,你倒是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事情怪得了素锦和清儿吗?”
夏侯韬说出的话让于敏心大吃一惊,这么多年来夏侯韬从未斥责过她,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今日竟然帮着别人说起话来。
然而夏侯韬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于敏心心凉了半截。
“今日临王爷救下了清儿,你可知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夏侯韬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于敏心,“临王爷与我说,清儿这丫头机灵聪慧,且遇事毫不畏惧,懂得保护身边人,让他很是欣赏。上一次白马寺便是临王爷救下了清儿和素锦,此番更是在清儿命悬一线的时候将她救下,且说十分欣赏清儿。你可知,临王爷这是何意?”
“难道……临王爷是对那丫头有意……”于敏心素日里水波荡漾的眸子中此刻充满了不敢置信,死死地盯着夏侯韬,那目光仿佛要把夏侯韬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她怎能不着急?若是临王爷看上了夏远清,以夏远清夏府嫡女的身份,再加上夏府此刻与朝廷的利益牵扯,以及夏远清的母亲程素锦娘家的关系,嫁进临王府做个侧妃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朝廷此时还要靠着夏家,颇有扶持夏家的趋势,只怕是正妃也不是不可能。
那到了那时,自己和静儿岂不是……要永远被她被踩在脚下!
夏侯韬却是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倒也不是,我今日也旁敲侧击地暗示临王爷将清儿许配给他之事,临王爷却只是说不必如此,只是希望我能善待清儿和素锦,切莫让旁人欺负了去。我想着这临王爷既然是个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且在皇上跟前甚是得脸,经过上次白马寺一事,加上近日远航落水之事,怎么会看不透这是谁的手笔?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临王爷看中清儿怕是和她外祖母程家那边很有一番关系,素锦不愿与你计较你才得以安然无恙,若是真追究起来,我们夏家与程家碰撞起来,那可真的是以卵击石,何况现在还多了个临王府,真被你闹出了事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夏侯韬的心里却自是有一番计较。
程家与皇家很是有些渊源,颇得帝王器重。
程素锦在夏远清年幼时曾带她回过几次江都,听程素锦说,似是在程家遇上了微服私访的皇帝和甚是得宠的欢妃,即临王爷肖简意的生母。
那时肖简意尚是年幼,亦是跟着出了宫,见到了夏远清后,颇为喜爱这个粉嘟嘟的小妹妹。只是那时夏远清尚未懂事,怕是早已不记得,临王爷却是记得的,自然,夏侯韬也牢牢记得。
精明如他,似乎发现了夏远清身上隐藏着的无限价值,他心里万分清楚夏远清必须得好好保护着,怎能由得于姨娘欺负了去?便是临王爷怪罪下来也够他受的。
他沉思着,想到之前于敏心的一番泼妇作为,烦闷已是愈发明显,当下便背着手皱着眉,大步迈出了绮襄苑。
留下于敏心一个人恨恨地立在原地,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暴出,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她却仿佛并不能够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此时的于敏心,已然对夏远清和程素锦恨之入骨。
半晌,她的表情却突然变得舒缓起来,似乎还有一丝隐隐地兴奋,她挥挥手找来丫鬟恬儿,如此这般地耳语了起来。
绮襄苑外,风刮得越来越厉害了。
次日清晨夏氏带着亲手所做的桂花酥去给秦氏请安。
夏远清今日一大早就被夏侯韬带出府去参加百花宴了,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夏氏万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最好在自己房中别出门安心等她回来。
夏氏却是认为这晨昏定省不可省去,秦氏向来待她不错,万万不可忽视了她去,便亲手做了一盘秦氏素日里最最是喜爱的桂花酥送了过来。
这百花宴原本是邀请林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的,皆是父母带上自己的儿女前去参加,说白了便是上流圈子的一个相亲大会。
因着夏远静犯了错,夏侯韬便只带了夏远清去。
夏氏则是因上次中那毒身子尚未好利索,怕去了冲撞了别家小姐夫人,是以留在了府中。
秦氏见到夏氏很是开心,拉着夏氏坐在自己的下首,笑的慈眉善目:“今日可是带了什么好东西与我?”
“知道母亲您爱吃桂花酥,媳妇特地让娘家人采集了江都那极为出名的桂花园中的桂花送了来,让厨房细细磨成粉末,加入各色调料制成了今日这桂花酥,母亲您快尝尝,这味道可是一点都不比那明兰坊的招牌桂花酥差呢。”夏氏柔柔地笑着,招招手让贾妈妈将桂花酥呈至秦氏面前,亲自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喂到了秦氏嘴中。
贾妈妈端着装满桂花酥的盘子,一个站立不稳,竟是踉跄了一下,险将盘子打翻在地。
她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慌之色,奈何端着盘子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半晌后竟反常地颤抖着声音道:“老夫人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老夫人息怒!”
夏氏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贾妈妈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联想到夏远清警告过自己贾妈妈是于姨娘的人,夏氏便暗暗留了个心眼,生怕贾妈妈使坏。
然而变故,却在这时出其不意地发生了。
秦氏口中的桂花酥尚未来得及完全咽下,便猛地栽倒在地,口鼻中竟然流出了刺眼的鲜血。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氏,似乎不明白夏氏为何会在桂花酥中下毒害自己。
夏氏此时已然慌了神,她砰的一声跪倒在秦氏身旁,颤抖着冲丫鬟们叫道:“还不快去请大夫!”转头眼泪便下来了,“母亲,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母亲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然而这些话,秦氏却再也听不见了。
下毒之人下足了量,似乎铁了心要置秦氏于死地。
此刻秦氏已是睁大眼睛咽了气。待到大夫赶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了。
于敏心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眼里溢满了真假难辨的泪水,走至夏氏跟前甩手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你这毒妇!老夫人平素待你不薄,你却这般害她!可怜老夫人一世善良,最后竟死不瞑目!程素锦,你好狠的心!”
夏氏眼中亦是充满了泪水,生生地挨了于敏心这一巴掌,她却也是不恼,扬首道:“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我依旧是府里的正房夫人,怎由得你一个姨娘来我头上放肆,老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只怕是有些人想借刀杀人,好称了自己的心愿!”说罢竟是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了于敏心脸上,“这一巴掌,我是告诉你,认清自己的地位,不得放肆!”
于敏心从未见过想来温婉如水的夏氏这番声色俱厉的模样,微微震惊之后便定下神来,招招手道:“贾妈妈,你来说。”
贾妈妈慢吞吞地上前,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似乎很是惧怕的模样:“奴婢……奴婢不敢说……奴婢怕说了,这条贱命便保不住了。”
“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但说无妨,我虽是一个姨娘,但若是真有什么隐情,我必然请求老爷护你周全。”于敏心貌似宽慰道。
贾妈妈悄悄地别过头看了夏氏一眼,断断续续道:“今日,今日夫人说要做桂花酥给老夫人吃,奴婢说要帮忙,夫人说做这桂花酥工序繁琐,奴婢做不来,便遣了奴婢出了小厨房,半个时辰后奴婢想着夫人怕是会渴了,本想去给夫人送些茶水,却不料……却不料……”贾妈妈说道这里便顿住了,装模作样地瞥向夏氏,夏氏冷冷地看着她,她不由得心里一凛,定定神大声道:“却不料,奴婢竟然看到夫人正在往调制好的桂花酥中添加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奴婢本以为定是些新鲜的配料,奴婢孤陋寡闻不曾见过,便也没有多言。岂知老夫人而今遭此不幸,奴婢这才知道夫人加的,那是害命的东西!”
“一派胡言!我何曾加过什么东西在里面?”夏氏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失态,却终究还是怒从心起,“你且将你的话好好记着,待老爷回来说与他听!”
“老爷?你做了这等下作事,你以为你还等得到老爷回来吗?”于敏心的笑容带着得逞的欢愉,“来人,将这毒妇押下去!送进暗房!”
“我看谁敢!”夏氏毕竟出生名门,身上的贵气显然还是镇得住旁人的。
然而那些小厮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还都是硬着头皮上前来捆了她。
他们都是被于敏心一早收买的人,夏氏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主子。
因而他们虽然心中有些发毛,却都还是照着于敏心的话去做了。
那几个小厮皆是身强体壮,上前来便是死死地一把押住了夏氏,夏氏动弹不得,挣扎间看到秦氏已是僵硬地躺在地上,竟是没有人去将已去之人扶起来。
她努力想要靠近秦氏,却被一个小厮一掌狠狠地击在了后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