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左拉底实验小说论
一 关于自然主义这言辞
自然主义(le naturalisme)这言辞,在泰纳底艺术理论里,虽非全无,并不多见。将这言辞限定为文学上的明确的主张,而又使它普及到一般的,是左拉(Emlie Zola,1840——1902)。为批评家的左拉,实际几乎不妨说,就为使这言辞底普及于一般和人战了一生的。
左拉并不是泰纳或布轮退耳那样体系的理论家。但他是自己主张今后的小说家应该是一个学者,不是一个技术家,而自己也以学者自任的,他底文学论虽然是断片的,在那理论的严密的一点上却也有可以认为优于那两人的地方。
文学上新的主义在确立存在权以前,总不能不和旧的障碍物恶战苦斗。一查文学史,便可以知道并无例外。自然主义,当然也是如此。因此左拉底自然主义文学论,也就大部带着polemic(论战)的形式。他在《实验小说论》(Le Roman Experimental)这论文集之前这样地写着:
本书所收的研究之中有五篇是从法文译为俄文,被揭载在圣彼得堡杂志《梅沙什·图·留罗沃普》上的。……对于在巴黎没有一个杂志欢迎我,放松我文学上的战斗的时候,倒欢迎我理睬我的这个大国民,请容许我在这里公述满腔的谢意……(略)
收在他底论文集《罗曼西爱·那邱拉里斯忒》,《持求曼·里退来尔》等之中的诸论文,也因为同样的事情,都在这《梅沙什·图·留罗沃普》上发表。正如他自己所说“俄罗斯造就了批评家的我”那样,他底批评论文,大部分是在俄罗斯发表的。
后来他在集了在《非加罗》(Figaro)报上所写批评的论文集《一战》(Unecampagne)底序上,用了自己底笔,很清楚地记着他做批评家的态度:
我想绝批评的笔了,我要一括地公布一八六五年以来我所执笔的一切种类的研究。将来只有凭着这些,来判断为论战家的我,为信仰和战斗的人的我。
我被批难说是太热狂了。这是真的。我是一个热狂儿。但是火焰般燃着的情热,燃着心情的情热,真是毫无价值的吗?对于绣花枕样的才能,和虚名,和风靡着一世的凡庸,我是不得不愤慨的。每读新闻杂志,我就把脸气青了。我内心上不断地感着想将自己所想,特别是自己个人所想的来高声绝叫。于是我就热狂了。我如有可取,就在这一点。
左拉底做批评家的生涯,至少彻头彻尾是战斗的生涯,单看这些征引也就可以明了了罢。在当时的文坛,是单为“自然主义”这言辞获得市民权,也有战斗的必要的。下面我想介绍他在“演剧上的自然主义”(Le Naturalisme en Theatre)这论文中所说的大意。因为左拉将“自然主义”这言辞作怎样的意思用,我们先有阐明的必要,而在这论文中他是丁宁地述说着的。
左拉对于世间对于自然主义这言辞所加的批难,在这论文中一一地答复着。
第一是不必造自然主义这个新奇名称的批难。对于这个左拉回答说,这言辞并不是新造的,是在外国底文学上以前就用着的。他不过将这名称应用在法兰西文学底当时底进化上罢了。
第二批难是说自然主义底主张并不是什么新的主张,文艺作品是从始就依照自然主义写着的。就是说描物不都重视得真吗,从亚理斯多德以至波挨罗(Nicolas Boilean)的一切的批评不都揭着和自然主义一样的原则,主张作品应以真为基础吗的批难。对于这批难,左拉答道:是的。谁也不会说不是。但这并不能证明主张自然主义的错,反而,足以证明连自然主义底敌也承认自然主义底主张的不是,足以证明自然主义并不是任何一人任何一团体底任意的主张,乃是立脚在任何人都不能否定的基础上的不是呢?
第三是既然如此,那么何必大吹,摆那像煞改革者预言者的架子呢的批难。左拉说“这就误解了”,他并不会摆什么改革者的架子,他做批评家的任务,也只是依事实研究我们从何处来,现在在何处。至于预言往何处去,那不过是以上研究所必至的论理的归结,决不是自负为预言者的。
那么不是不用自然主义这个奇怪的新语也行,不是从亚理斯多德以来一直用惯的言辞就已经很多吗,这是第四种的批难。对于这种批难,左拉说这是非历史地看物事的人的批难。自然,荷马也许就是自然主义的诗人,但那根本纵然同,也因时代,因文明底不同,而带不同的样相。今日的小说家就使一样的是自然主义者也不是荷马流的自然主义者了。文学底历史,不应从绝对观念的见地,应该从进化的见地看。因此从十八世纪以来以显赫之势勃兴了来的智的运动既然见得自然主义之决定的胜利,是不妨特用自然主义这个言辞来表现这一时代底运动的。
自然主义这言辞,正像左拉自己说,并非由他用起,不过他尽力一生使它普及罢了。
他在载在《非加罗》日报上题为《自然主义》(Le Naturalisme)的一篇论文中这样说:
我不曾造出什么。连自然主义这一言辞也不是我所造出的。这言辞,蒙兑纽已以同样的意义使用着,在俄罗斯则三十年来尽用着这言辞。法国也有许多批评家,尤其是泰纳,是用它的。
二 自然主义底起源及发达
左拉所特加限定的自然主义底潮流是发源于谁的呢?左拉以为是发源于低德罗(Diderot,1713—1784)的:
在十八世纪末,旧的古典主义底形式是从各方面崩坏来了。然而伟大的破坏者福禄特尔,不但几乎不曾关涉它,反而保存它,拥护它。但是与他相并出现的低德罗和卢梭,却将文学引上了新的路。低德罗是现代实证主义底始祖,将观察和实验底方法应用在文学中。……卢梭底泛神论成为浪漫主义底父,实证主义者底低德罗成为自然主义底父。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主张演剧及小说中正确的真的第一人。
斯丹达尔(Stendhal,1783—1842)是低德罗底长子。他底生年是一七八三年,不应忘记他是连系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的。而锁链并不曾中断。在文学上为古典主义之敌的他,起初曾为浪漫主义者。及到浪漫派沉溺于修辞之海,隐于新的假面,为一切虚伪所虏的时候,他就和卢梭底子女们诀别,往正确的分析去了。
后来出现了巴尔扎克(Honore de Balzac,1799—1850)。他并不自觉自己所作的工事,而做了与斯丹达尔一样的工事。他是观测家,他是实验家。他虽公然主张着天主教的,王政主义者的意见,但他所做的工事却在广义上是科学的,是民主主义的。他不是自然主义底发明者,正如嚣俄(Victor Hugo)不是浪漫的抒情诗底发明者;而他是自然主义底父,却正如嚣俄是浪漫主义底父。于是从此,经由弗洛贝尔(Gustave Flau-bert,1821—1880),龚古尔兄弟(Edmond,l822-1896;Jules,1830—1870;de Goncourt)(?)以达到我们现代底自然主义作家的。
我所以把低德罗和卢梭看作自然主义和浪漫主义底先祖,是为显示这两主义如今虽然相敌对却都是从对于古典主义的形式的反抗出发着的。
这是他底上举Le Naturalisme这一论文底意译的概略,和这同样的意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我们由此可以知道左拉是怎样地看文学上自然主义底起源,而在左拉看来,自然主义并不是仅仅文学及艺术上的特殊的运动,是涉及人类全分野的一般的运动,这更是我们所不应忘记的。
那么,他所见到的,所谓自然主义底一般的运动或思潮是指什么的呢?用一句话说,就是一切事物底看法成为方法的了。在十八世纪以前,学者也和诗人一样,研究都被拘囿于个人的幻象。即使发见了真理,也是分分散散的真理,与许多的谬误交结着的真理。而从来的科学便是由这样分分散散的真理底破片集合所成的。但是到了十八世纪,一个学者在下断定以前都要先实验那断定是真理不是了,都抛弃了未经检查的真理,而要直接就事实加检查了。据他说,这是一种革命。
由这实验方法底导入,而放了灿烂的光辉的,是实证科学。但是,据他说,“文明之中是一切都相关联的”。人类底精神倘有一方面起了动摇,那震动便将扩及四方,无间而促成了全体底进化。因此科学方面有了动摇,也不能不传及文学底方面。在历史和批评底方面,便已抛了经院学派的烦琐的规则,而专侧重于事实及围绕着事实的环境底研究。因是如此,他以为这征服着学问一切分野的实验的方法也竟可以导入小说,而小说是须得成为依实验方法研究人间的科学的。
他所以特将十八世纪以来一般的精神文明底潮流,尤其是文学上的潮流,称为自然主义的理由,就在此。下面请引用最简洁地表现着这一点他底思想的如下的一节:
是的!这进化才是我所称为自然主义的东西,我以为要用这个言辞以上适切的言辞是不可能了。自然主义云者就是归于自然的意思。起这运动的是科学者们,他们是因此而根据实验,依照分析的方法,而由物体及现象底研究出发了的。文学上的自然主义,也一样地是自然及人间底复归。是直接底观察,和正确的解剖,和依样的事物底承认和描写。无论在作家,在学者,当作的工事是同的。谁都是代抽象以实在,代经验的公式以严密的分析。这样,在诸作品中抽象的人物,虚妄的流言,绝对的东西便绝迹,而以关于实在的人物,各人底真实底身上,日常生活的话代之了。问题是将一切再始,在观念者流行地断定以造类型之前,从根本去认识人类。而作家是将那以来论理的顺序所呈示了的人间记录,尽力多多搜集,将建筑物从那基础加以再建,就行了。这是自然主义。这自然主义,说它是人类底最初底头脑所生的东西固然也可以,但其最大的进步之一,无数的决定的进步却是前世纪所成就的。
三 克罗德·伯尔拿底方法论
左拉拿出批评的笔时泰纳已经发表了《英文学史》,而发表《艺术学》底第一卷时又正是左拉开始执笔批评的同一年(1865年),泰纳及到左拉的影响自然是不少的。但泰纳止于将实证科学底方法导入文学底研究方法上,左拉却不是文学底研究方法,是要将自然科学底方法适用于文学自身。这里确有两者根本的不同。
由此我们知道,左拉并不是泰纳底继承者。他并没有受到泰纳直接的影响。直接推动为批评家的左拉的,并不是比他先出世的哪一个文艺批评家,研究家,或文学史家,乃是纯粹的科学者克罗德·伯尔拿(Claude Bernard,1813—1878)。
这事实是颇值得注意的。在文学上,有新的主张开始主张时,大多是由文学外底新的力来拔既成文学底城郭。最近社会科学底非常给刺激于文学,也正与自然主义勃兴当时,自然主义运动将提了自然科学底方法胁逼既成文学一样的。
做左拉底《实验小说论》底基础的,是克罗德·伯尔拿底《实验医学研究序论》(Introductionà L’Etude de la Médecine Expérimentale)这著书。这书由三部而成,第一部为《关于实验的推理》,第二部为《生物上的实验》,第三部为《实验的方法在生命现象底研究上的应用》。
左拉在《实验小说》(Le Roman Expérimentale)底头上说:
我在这里做的不过是应用的工事。因为实验的方法已经由克罗德·伯尔拿,在《实验医学研究序论》中,明白有力地树立着了。……因为在这书里是处理着一切问题的,所以我止于引用了我所必需的来作无可反驳的论据。因此我这论文就不过是编纂。因为无论关于怎样的问题我都是援用克罗德·伯尔拿底学说的。往往只要用“小说家”这言辞去替代“医者”这言辞便十分可以使我底意见明了,使它有科学的真理底严密性了。
所以要理解左拉底《实验小说论》,必须先理解克罗德·伯尔拿底《实验医学论》。即理解后者,则不过是在文学上的应用的前者便明白。因此我想简单地介绍克罗德·伯尔拿底言说在这里。
《实验医学研究序论》第一部《关于实验的推理》,计分第一章《观察和实验》第二章《实验的推理中先验的观念及疑惑》这两章。他在这里说了在近代中医学借了“实验诸科学中共通的研究方法”即实验的方法之助而成为严密的科学了之后,就说明观察和实验底意义,以明观察科学和实验科学底区别。所谓观察,自然就是看自然界所起的现象。观察者就是“单看眼前所起的现象的人”,因而他是现象底“摄影师”,是见了自然现象而正确地呈示它的人。说详细些,所谓观察者就是——
用简单或复杂的方法,取了自然所呈示的现象,不加改变而研究的人。
对之所谓实验者就是——
用简单或复杂的研究方法,为某种目的,将自然现象变更或修正,使它呈现在自然所不呈示的事情或条件之下的人。
观察是观察检验事实的事,实验是依事实检查某一观念真伪的事。所以实验也可说是有一定目的的观察。实验者先于某一观念是真是伪抱着怀疑,为要检查它,就使起了在某一条件之下的现象。于是先前的实验者便成为观察者。只要观察便行了。观察和实验,在真理底研究上,原不是互相排斥的,是互相辅助的。其间的关系,用他自己底话来说便是——
当实验底结果显现出来时,实验者就站在他所引发的真正的观察底面前,和一切的观察时候一样,应当胸无成见地观察检验它。这时实验者是可以消失的。或者暂时不能不变为观察者。而与普通底观察全然一样,观察了实验底结果之后,他才来推理,比较,判断,他这实验的假定是被实验底结果证实还是否认。
第二部《生物上的实验》分第一章《生物及无生物所共通的实验的诸考察》第二章《生物所特有的实验的诸考察》两章。
第一章说生物有自动性仍不妨适用实验的方法,生物底诸特质既呈现便与支配它的物理化学的现象底存在有关联,高等动物底生理现象虽然起于体内有机的情况中它仍可以还原为物理化学的理象,自然现象不问是生物底现象是无生物底现象都为因果关系所决定而发生,因此主张两者底研究方法是没有不同的。第二章大体专论着应用实验底方法于生物底研究时所有的特殊的技术的问题。总之这书底第二部是最重要的部分,说自然现象都被决定论所支配而生起,在这点上,是生物和无生物没有两样的。因为构成生物的要素究竟是无生的物质,因而生理现象,究极也都可以还原为物理的化学的现象。所以支配生理现象的理法和支配物理化学的现象的理法之间,是没有本质的差别的。所以在物理化学底研究上收过丰富的成果的实验的方法,也就可以适用于生物底研究,而使生理学成为实验科学,脱离旧时神秘的阶段成为严密的科学。
第三部分四章,述关于应用实验方法于生物底研究时的种种问题,及批难底答复。但作为方法论,真有兴味的都已在第一部及第二部中说尽了,所以这一部分可以略去不说。
四 实验的方法对于小说的应用
克罗德·伯尔拿将实验的方法从无生物底研究扩张到了生物底研究,从物理化学扩张到了生理学,藉此使在生物学,及生理学,病理学底基础上的成立的医学脱了技术成为科学。左拉则更扩张这方法,由生理学而到社会学,最后并及到为人类之心理学的,社会学的研究的文学特别是小说。这就有他底实验小说论。
据左拉说,小说家是有观察者底一面和实验底一面的。他为观察者时,则得了他所观察一样的事实,被定了出发点,并受提供了人物可以转动,事件可以展开的舞台。随后,则实验者来了,从事于实验。就是使人物作种种地活动,看事实底连续是否应合所研究的现象底决定论所要求。这样,末了就可以达到“人底认识,人在个人的及社会的行动中的科学的认识”。
小说,是否真如左拉所想,与别的科学一样,以“研究”人为目的,姑且不论,现在我们姑且单讲左拉见解内面的自身底发展。然而,如此我们底头上也还立刻要浮上疑问来,就是这小说底为关于人的科学,真能物理,化学,乃至生理学一样,为严密的科学吗的这疑问。对于这疑问左拉似乎是答道“然”的。那么,小说为什么不将严密的知识给我们,像现在别的科学一样,为什么我们由小说而知的关于人的知识上没有化学乃至生理学那样的确实呢?这是由于“小说”这一种科学,生下来日子还是不多的缘故。但是实验小说家现在虽尚未脱暗中摸索的境域,也并不妨其为科学底存在。自然主义小说,是小说家藉着观察底协助,对人而施的真正的实验,是不可否承的事实,他以为。
小说既是科学,那就不可没有体系。而且这体系还该是具有一切的人都不能不承认的普遍性,不是各人各各不同的。于是小说失了个人底独创性的怀疑,便又当然要起来了。对于这怀疑,左拉说:
实验的方法适用到小说上来,一切的论争都可以停止了。实验这一个观念上,附随着变更(Modification)这观念。当然我们是以真实底事实为基础,从那里出发的;但是,为显示事实底机制,我们必须创造现象,指导观象。这里便有我们创意底余地,有天才在作品中活动的余地。
但是我以为,他底意见还是显不出小说是科学。依据他这部分底说明,小说也是实验而非科学。那不是小说底背后潜在着较大的科学,小说不过依实验检证那科学底法则底真伪的吗?
现在稍为引些左拉自己底话来看罢——
前世纪,实验方法底比较精确的应用,创出了化学和物理,使这两种科学脱了不合理的,超自然的境界。由于分析,发见了确定的法则,人们通晓物理化学的诸现象了。随后又蹈出了新的一步。生机论者们还认为有不可思议的力的生命现象,如今也可还原为物质底一般的机制了。科学证明着,一切现象底存在条件,无论在有生物质中,在无生物质中,都是一样的。因此生理学便渐渐带上物理学及化学底确实性。但是进步将停在此吗?显然不是的。人底身体既不过是一种机械,将有一日实验者可以任意装置它,就不会不向人底感情的及理知的行为进行。于是,我们将走进从来属于哲学及文学底领域。将由科学决定的征服了哲学者及作家底假定。我们已有实验的化学和实验的物理学,我们将就有实验的生理学,更进将就有实验的小说。这是必然的进程,那最后的到达点现在也并不难预见。一切全是互相关联着的。为到达生物底决定论,不能不从无生物底决定论出发。而像克罗德·伯尔拿们的学者已证明有一定的法则支配着人体,所以我们宣言思想及感情底法则也将有规定的一日,是决无谬误之虞的。路旁底石块和人类底头脑应当为同一的决定论所支配。
我们完全承认这左拉底最后的断定。完全承认无论无生物有生物,身体和精神,一样是在决定论支配的领域内。因此也完全承认对应物理学化学,可以成立生理学。也不踌躇承认可以成立研究“思想及感情底法则”的科学。但是说那科学是“小说”的这一点,我们是不能不踌躇承认他底所说的。
五 结论
这样,我将左拉底实验小说论底最基本的部分介绍完了。他底主张,要之,是说小说是以科学的方法,研究人类精神的科学,关于一般严密科学底方法的理论都是在小说上也可以应用的。再由小说推及文学底别的品类,而使为艺术或技术的文学消灭代之以为科学的文学。
但是文学或许总得限它底职能在个性底描写,记述的。它或许总不得成为法则科学,也不以成为法则科学为目标的。或许物理,化学与生理学底差别是程度差别,而生理学和文学之间是很有质的差别的。
他底自然主义理论固然含着可以倾听的好多的真理,但是飞跃到《实验小说论》的刹那,他是跳过了不可跳过的东西的。自然科学底方法之决定的胜利,使他抱了一种的幻影。因此,他底理论虽为新文学底诞生,生长底拍距,却不见有那理论的后继者,他底实验小说论正如彗星一般从暗向暗消失了。因为自然主义以后的文学理论,是须从左拉所指的方向逆行,而向泰纳底方向前进的。
本篇由新潮社出版《文学思想研究》第五,第六卷及第八卷中译出。作者平林初之辅氏在我国五四运动前后是一个最出名的新兴文学的战士。但最近一二年忽然现了动摇怀疑的倾向——像去年载在《新潮》上的《政治的价值与艺术的价值》(最近收入《文学理论底诸问题》中)便是这倾向最引人注意的一篇文章。这篇还是几年前的文章,对于新兴文学理论和自然主义文学理论底联系,颇有所发明,可供文学理论建设者底参考,特译载在此。法文我是全外行,所附译文全依原译文直译,间有译文前后互异之处也仍其旧,倘有错误,即请指正。
一九三0年四月五日,译者附记
(原载一九三0年二月十五日《文艺研究》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