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天我修炼至与剑合二为一,声化为无形,届时以无形之身斩无形之时,可有理?”
巫天语双目直勾勾地注视着老祭祀,老祭祀的神情则是异样的精彩。
何止有理?这根本就是大道真理,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有形之身无法容纳无形之灵,故而人总有一死,而剑师的修炼则突破了这个桎梏,在体内打入剑心,以剑气温养肉体,因此而延年益寿。
而剑师的至高境界,便是身化无形,寓身于剑,超脱天地束缚,凌驾于万物之上,化为神祗,这洪荒天地中的第一剑,便是三皇之一的伏羲所留。
此剑同名伏羲,可动天地,撼六界,镇守于洪涯境内,关注天下生灵,统御五行四极,各族护守地界,不相侵吞,保住天地不至于陷入混乱。
老祭祀说的龙飞凤舞,巫天语的心中便越是充满了期待,若是有一天执剑修炼成神,岂不是能够超脱时空的束缚?届时这天地之间无处不可去,古往今来无时不可寻,岂不快哉?
这是每一个剑师的理想,然而自三皇五帝诸神仙灵封号以来,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再触及这个境界,老祭祀老年轻亦向往过剑气成神,然而岁月的无情却已经抹平了他的棱角,不过当巫天语说出这样的想法时,老祭祀还是会心地笑了:“如果你想要成为一名剑师,首先就要从学会铸剑开始,跟我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老祭祀的脚步突然变快了,巫天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或许对于这洪荒天地的人来说,剑气成神只是为了长生不老睥睨天下,然而对于巫天语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老祭祀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九黎部落的族人,巫天语会如此孱弱,这个问题也只有巫天语自己清楚。
因为他本不是这时空的人,在一次苗族旅游的途中,他寻摸一把宝剑,却被一道剑意束缚了意识,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变成了啼哭的孩童,降生在了这大旱天内。
剑气修炼,非我本愿,其路漫漫,遥有尽时。
巫天语坚信,总有一天他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他快步跟上老祭祀的脚步,整整十五年,他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法。
“妈妈,爸爸,对不起,孩儿不该贪玩,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留在二老身边尽奉孝道。我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会回去的。”
巫天语跟随着老祭祀回到了族里,按照老祭祀的说法,首先要集齐铸剑所用材料,铸剑完毕之后以古神遗留下来的阵法将剑打入体内淬炼剑心。
由于身体孱弱,在尚武的九黎族内巫天语并不受人待见,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但总有一件事情令他无法释怀。
回到家中,巫天语看着坐在桌子边上的男人,他如同一把雪葬在时光中的宝剑,冷厉而磅礴,大有一剑出而九州寒之气势,然而可惜的是,这把剑已折。
年轻时的巫风良乃是九黎数一数二的剑师,替九黎打下了大半片的江山,有人说九黎的今日是由两个人的剑所刻画的,其中一个便是巫风良。
只可惜的是,他在一次抵御妖兽入侵的时候,不幸折损了自己的右手。
剑有两刃,人有双手,折了手的剑师,这辈子注定无法在剑气上有所造诣。意气消退之后,一代猛将却也沦落成了赖酒度日的醉汉。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巫天语从来也不过问他往昔的故事,父子之间也鲜有交流,不过巫天语知道,如果现在有谁能够帮助他的话,那无疑就是巫风良了。
“父亲,我想成为一名剑师。”
巫风良微微一顿,有些惊奇地看着巫天语,“为何你会有这等想法?可知剑心入体的风险,稍有不慎,魂飞魄散。”
巫天语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昔日的英雄如今变得如此胆小,岂不叫人怜心。
“我欲成就无上剑气,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愿过这浑浑噩噩的日子,这受人冷眼的生活,我已是一日也过不下去!如今天下大旱,九黎地处偏远,水源更是稀缺,神州大地终会没入战争,我不愿外袭入侵之迹无能为力,也希望在部落出征时分奋勇杀敌。我虽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听那族人说起,九黎的江山是由两位剑师打下来的!我虽身孱瘦弱,但也有一颗铁打的心,纵使前方有刀山火海,我也想成为像巫风良一样顶天立地的剑师!”
咣当一声,巫风良手中的酒坛子已是摔落在地,泪水和烈酒交融在了一块,却又兀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竟然比哭还难看。
“想我巫风良一世仗剑天涯,曾以一骑当千御敌无数,见过那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也去过那无边雪域屠绝妖兽,可如今却反过来被我儿子教训,我这一生活的可真是糊涂啊!”
巫风良大彻大悟,立刻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夺门而出,“儿子,你放心,就算丢光这张老脸,我也定要替你讨一块上好的龙渊石,为你铸剑!”
巫天语只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衣袖被吹得猎猎炸响,再回头时巫风良连同往日挂在墙上的佩剑,早已不见了踪影。
巫天语的双目睁的浑圆,纵使英雄迟暮,折戟沉沙的宝剑依旧不改,好一招剑气乘风!
这十五年来,巫天语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巫风良在自己面前展露过他的剑术,当下不由得心头一暖,眼角更是溢出几许热泪。
他心里头明白,这巫风良是为了自己而出鞘的,这柄老剑的心中,消退的只是昔日争强好胜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流转的亲情。
巫天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他只将巫风良当做异世界的一名过客,而巫风良却是丝毫不假地把他当做儿子,这份差距,令巫天语羞愧难当。
巫天语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暗自发誓,若是往后再有人敢冷眼看待自己的父亲,定要令其跪地求饶!
一阵穿堂风在旷野上呼啸而过,惊起九黎族内议论声一片,有人说是自然界的飓风,也有人说是一流的剑师修炼所致,唯有一人能知晓原因为何。
此人器宇轩昂,虽已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不显一丝老态,一身绒皮裘衣上挂满了妖兽的骨牙,干练和霸气在他毕露无疑,此人正是为九黎打江山的另一位剑气高手,昔日与巫风良换刀的兄弟,亦是如今九黎的族长——疆蛮!
疆蛮正在修炼剑气,而那惊风还未停下,他便开口问道:“风良,这十年你早已封剑,今日何故出锋?”
巫风良落在疆蛮面前,单膝下跪,请求道:“启禀族长,我想要一块上好的龙渊石为我儿铸剑,恳请恩赏。”
疆蛮眉头登时一皱,如动两条鼓动的巨蟒,当下喝道:“胡闹!龙渊石乃我族至宝,岂可由你胡来?”
十年不修剑气,加上右手已断,此时的巫风良早已不是当年与疆蛮齐名的剑师,若是交手,三招之内必败无疑,然而他还是面不改色,甚至往前踏出一步,毫不退让地反击道:“凡是九黎族人,成年之时若是有心修炼剑气,皆可获得龙渊石一块,何故我儿不可?他虽是孱弱,但却是我的骨血之肉,亦是九黎族民,我替他求一块龙渊石,何谓之胡闹!”
疆蛮冷声道:“正是因为他是九黎族民,我才不将龙渊石交予他,他八年春秋也拎不动冶炼的铜锤,如今年满十五,还造不出像样的兵武出来,以他之身躯,又何以承受伏羲八卦阵法,不等剑心入体便会炸成一团血肉,你身为人父,亦是剑师,怎不明白各中危险!”
巫风良将佩剑双手贡上,坚决反击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然而路却是自己选的,他既然要当一名剑师,做父亲必然倾囊相助!还请族长念在你我昔日情谊之上,格外开恩!”
看着那把已然生锈的剑,疆蛮心神大乱,按照九黎的风俗,当剑心入体之后,剑师便要将已无灵气的剑与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交换,视为结拜,义结金兰。
而巫风良正是与疆蛮换刀的兄弟,如今睹物思情,回想起以前共同执剑九州出征杀敌的光荣岁月,疆蛮不忍痛心疾首地说:“我就是还将你当做我的兄弟,才不忍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上演,当日妖兽入侵,是你奋不顾身舍命相救,我今日才能坐上族长之位,我已经连累了你断送剑气的修炼之路,又岂能再害你葬送一儿……”
巫风良亦是悲痛万分地道:“我救你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兄弟,我儿想当剑师是因为他还将我当做父亲。儿子的选择,做父亲的岂有否定的理由,莫说是龙渊石,纵使是日月星辰,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定要替他相来!”
疆蛮见巫风良以死相逼,终究还是妥协了:“好吧,你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他能够在族内大会之上胜出,我便亲手将最好的龙渊石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