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青山,密林丛中,一条小路上,急匆匆的行走着两个细小的人影。
张若虚盯着前面瘦弱纤细的人影已经看了好久,随意扎着的发尾,细弱的削肩,麻布衣裤露出的瘦瘦白白的半截小臂,纤细的小腿,以及穿着草鞋的沾满泥土的脚。张若虚晃晃脑袋,慢慢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远方的路,想着昨夜和师傅的对话,从未走下山的他一颗心越来越沉,似乎一切都让师傅说中了,前面的姑娘,就是他自寻的烦恼。
“若虚,今夜不用打坐了。”一个身穿长袖道袍的道士信步走到一个小道士身边,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抬起头,意兴盎然的看着漫天的繁星。小道士有点受宠若惊地看了看平日不苟言笑的师傅,慢慢地也将身子放松,伸开双腿,结束打坐的姿势,也抬起头开始看星星。张若虚喜欢和师傅呆在一起,即使像现在这样,两人不说话,只是看星星,他也觉得很开心。
“若虚,山中六年,不曾入世,你可有些许愤懑烦恼?是否会怪为师禁令太严?”师傅淡淡地问了一句。张若虚六年之前在流民乱军中被师傅所救,那时他只有五岁,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经历了乱世混战,父母姐妹离散不知所踪,孤苦无依。张若虚隐约记得被师傅救下之后,便来到了这片大山之中,本来是身穿铁甲的师傅换了一身道袍,除了每年的几次固定时日,便不再出山,从那时起,“师傅”就成了师傅,也如同父亲。
“怎会愤懑烦恼?若虚每日在山中观看鸟兽虫蚁,就觉得兴致勃勃,植树种菜,采摘草药也觉得颇有趣味,看书识字,背诵诗书只觉得分外开心,日暮和师傅坐在院中下棋品茶更是乐事一件,除了打坐练功,弄枪使剑,山中的一切事物若虚都觉得很有趣味,不曾感到些许烦恼。”说完张若虚不禁缩了缩头,说的兴起一不留神居然把讨厌打坐练功的事说出来了,虽然这事师傅早就知道。
师傅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张若虚,“纤尘不染,便无那些纷念杂扰,你这心境到是更胜为师一层咯?”
听师傅这么一说,张若虚更是不好意思的低垂了头。
师傅转过头继续说道:“若虚,你可知你这道法自然,无为自为的心境对你练功是大有好处,本门心法注重的正是守无致虚。但你这心境未经尘世磨练,毕竟是假的。若你真能历经尘世烦恼的磨练,还自如此平静怡然的心境,得窥大道也未可知也。”
“历经尘世烦恼?得窥大道?”张若虚呆呆地重复了一句。
“尘世间纷扰无数,世人也最是会自寻烦恼,但是正因如此尘世才最能磨练人心,像你这种山野长大的自是不知。不过你若是也想体验一下尘世滋味,明日午时去山中临溪小路边青石上坐等即可。”说完师傅便飘然离去,留下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张若虚。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我干嘛要去自寻尘世烦恼?我难道傻么?但是师傅的话别有深意啊.”张若虚想了一阵,还是想不明白,便不去再想,回屋蒙头大睡。
但是第二天,张若虚满脑都是师傅昨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烦恼看破了就可以得道升天?虽然知道师傅会补字算卦,但是真的有那么神奇,一定会有东西出现在小溪边?好奇心像猫儿的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终于挨到将近午时,张若虚背着师傅,悄悄地向山下溜去。溪边青石?不就是我平时打水的地方吗?我也去自寻烦恼试试,就这么一边想着,张若虚一边看着山中的鸟兽花草脚步轻盈地走着,一会儿就找到青石,闲来无事,就坐在上面开始打坐,不一会就进入了物我两忘,若虚若无的境界。
正自打坐吐纳之间,忽觉身后有脚步声动,窸窸窣窣的,烦恼来了?张若虚唰的一下转过身,不禁愣住了。
有些人,你见她的第一眼,便知道这辈子心里就只有她了。
“你是神仙吗?”站在对面的姑娘怯懦的问,目光扫了扫张若虚身上的道袍。那姑娘清秀白净,身材削瘦,虽然身穿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青春朝气,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张若虚,眼里透漏着忐忑不安,焦虑急切。
张着嘴呆了一会,张若虚回过神来,不禁有点脸红,心念电转之间明白过来了,三四年前有上山打柴的樵夫偶然发现了师傅的居所,看到了仙风道骨的师傅,再之后几年间便时常会有人到山里求医问药的,估计这位姑娘也是了,于是笑了笑说:“我不是神仙,我是神仙的徒弟,我带你去找我师傅。”
说罢张若虚跳下青石,匆匆走到前面带路,再不敢看那姑娘一眼。
姑娘听闻欣喜地跟在张若虚身后,向山上走去。
回到家里,师傅却不知所踪,按理说除了每年固定的那么几天,师傅都在山上,即使是替人看病,也从不下山,但是张若虚却找不到师傅了。
望着姑娘焦急的眼神,张若虚真的虚了,为了不让她失望,于是说出了自己也从师傅那里学过医药,也许也能治病救人。但是病的却不是姑娘,是她的爷爷,已经不能起身下床了,于是姑娘便央求他下山救人。这要是师傅估计会断然拒绝,师傅可不是好讲情面的人。从没下过山的张若虚也本想拒绝,但是看着姑娘的眼睛,不知怎的就糊里糊涂地被说动了,于是他们现在走在下山的路上。
张若虚回头望了望山上树林中早已看不到踪迹的院落,心里忐忑,总感觉下山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姑娘蹙着眉,只顾低头走路,心里想着爷爷的病,步子就走的十分匆忙,居然忘了招呼身后跟着的“小神仙”,猛然惊醒间回头去看,发现“小神仙”依然跟在身后,也是低着头蹙着眉,稚气的脸上忧愁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好笑。“神仙”没请到,倒是请到了“小神仙”,不知道他能否救的了爷爷。这位道长估计比我还要小两三岁吧,让他就这样下山不知道会不会被师傅责罚,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感到一些惭愧和内疚。
张若虚正亦步亦趋的跟着走着,心里纠结着自己怎么就这么下山了,自己走了谁给师傅做晚饭呢。忽然前面的身影却停了下来,张若虚差点撞到她,不禁又是脸一红。
姑娘望着面前爱脸红的“小神仙”,噗嗤的笑了出来,然后歉然的深施一礼说道:“道长,实在是对不住,有劳您赶这么远的路去给我爷爷治病,小女子无以为报.”
张若虚连忙摆手,侧身让开,说:“不碍事的,我师父向来心急天下慈悲为怀,治病救人更是义不容辞,师傅不在,理当徒儿代理。”说罢四顾偷瞄了一下,什么师傅心急天下慈悲为怀,张若虚不禁有点心虚冒汗,还好师傅不在,不然让他听到打屁股的藤条可不是虚的。
姑娘又笑了笑问道:“敢问道长名号?也好让小女子知道恩人是谁。”
张若虚答道:“不是什么道长,也没有名号,你叫我张若虚就好了,敢问姑娘贵姓?”
姑娘看了看这个故作老成的叫张若虚的小道长,不禁又是噗嗤一笑,“小女子姓江。”说罢继续打量眼前的小道士,一双灵动的眼睛似乎要把张若虚看透。
“要不你叫我张放吧,这是我以前的名字。上山之后师父才给我改名字叫张若虚,我五岁上的山,我从来不知道我师父叫啥,我师父他也不告诉我,但是我觉得我师父以前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张若虚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被姑娘看的手足无措,越紧张话越多,唠唠叨叨地把他和师父那点“秘密”全抖搂出来。
“张放?”江姑娘含着笑念叨了一遍,觉得第二个名字更顺口一点,然后转身继续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