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故事讲完了,那么我们开始交易吧。”
徐妤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正坐在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的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的神情。
那是日常生活中还很少可以看见的表情,该说是怪僻呢?还是阴森呢?
李孝文抬起了头,脸上带有的神色不用看也能感受到那种直观的僵硬感。
“你想说那些是伪造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有这种侥幸心理。”
“你备份了多少?”
李孝文其实很清楚,光是这一句话本身的音调就已经完全出卖了他,那么露骨的低沉。
“没有备份,而作为交换,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再问你一次,你备份了多少?”
全身都如同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战栗了起来,那些在残缺的光线照射下出现在手背上的鸡皮疙瘩此刻在视线里是那么密密麻麻,好似皮疹。却又直触心脏,是那种从内而外辐射而出的寒意,令人难以抗拒。
“你相信超能力吗?可以辨别话语真假的超能力。”
徐妤将视线投向了他,那种逐渐转为狰狞的气场在空气里静静地分散开来,冷酷无比。
“我要你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李孝文感觉头脑都快要炸开了,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些炸裂后飞溅在视线里的白色汁液,是那么的粘稠,腥臭,恶心到令人发指。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家庭,虽然平淡却很温暖。”
徐妤站起了身,好似从她身上那些斑驳的光线被抖落了一般,李孝文看见了那些地面上的光斑正闪闪刺眼,却并无温度可言。
“你有自己的朋友,虽然普通却很重要。”
她是在细数着自己那些人生最为珍贵的东西,可那种冰冷的语调与其说是一种描述,不如说是在嘲笑更为恰当,一周以来的跟踪,李孝文那平淡到透明的生活已被她了如指掌。
他似乎可以透过徐妤那双深邃的瞳孔里看见自己那张近乎于扭曲的脸,而那黑色的眼眸中完全没有一丝阳光,只有那深渊一般的黑色,只有那可以吞噬掉一切的黑色。
“你甚至还有自己的爱情,虽然简单,但你一定很珍惜吧?”
李孝文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是什么简单的跟踪者,不是神探之女,不是什么外貌靓丽的女孩…
大脑中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同样的信号,那么强烈,让人疯狂。
她是来毁掉他的,来将李孝文这些人生里仅有的东西悉数当作垃圾一样销毁的。
所有的,那些在夜晚可以给予他温度的东西,她将要一个不剩地踩碎,抛撒到垃圾桶里。
李孝文甚至已经可以闻见空气里,那些破碎成灰的脆弱幸福燃尽后的气味。
“回答我,李孝文!我爸爸是不是你杀的?”
像是电影里常见的,充满了正义的台词正在耳边撕扯着,放大着,狞笑着。
“我凭什么会相信你、一个疯子一样的陌生人所谓的“交易”?”
李孝文没有移开视线,而从口中出现的声音也几乎不受大脑控制一样发出。
““交易”?难道你真的会因为我告诉你“你老爸不是我杀的”就放过我?”
“我说过了,我有这个辨别能力。”
徐妤将纤细的手指放在了眼眶下,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简直快要笑出声的幼稚理论。
对,五年前,当记忆开始逐渐凝聚,显色时,李孝文笑了,那么肆无忌惮地笑了。
他站起了身,走到了诊所大门前,将把手上的反锁键拧了过去。
11
该怎么说才算恰当呢?
当徐妤看见这个在几分钟之前好文质彬彬的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脸上那早已泄露而出的杀气时的,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很早以前徐晋南常常提起的一本小说里的话。
永远不要试图考验人性,只要做到不够狰狞就已经足够,完全足够了。
她是知道的,永远,永远也不要考验人性。
如果不是因为徐晋南的死,她也一直都秉持着这样的信条活着的。
人性?那究竟是什么?谁又有资格去评论呢?
那是自然演化过程的必然结果,也是早已深入血液里的氧气,随着呼吸流遍了全身,每一个角落,缝隙。
而如果不得已去直面它的话,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可以说完全是预料之中吧?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脚步踩在石砖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这间诊所里显得格外的真实。
可无论怎样,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算人性再怎么不堪,她也必须要去面对。无论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也一定要搞清楚徐晋南究竟谁杀死的。
即便,这样的交易从一开始就连她自己也知道是那么可笑幼稚,或许应该说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吧。
该怎么说才算准确呢?
徐妤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迅速鼓入肺叶。
人性,可能就是伤害吧?
彼此伤害,探寻,直到大家再次收起那或好或坏的演技,继续着平淡的日常。
而现在,她将要撕开这一切,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究竟有什么带走了徐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