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仪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看。
子衿仰头,阳光透过花瓣洒在脸上,花瓣周围泛着一圈黄色的光芒,煞是好看。心里忽然灵机一动,手往那梅枝上伸去,像是要折断一枝。
“放肆!”
突来的一声大喝让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子衿回头看去,发现王才人披着一件白毛粉色大氅赫然站在自己身后,眉头紧的一跳,竟也忘了请安。
“苏子衿,你当真放肆!”才人咬牙切齿道。
子衿连忙屈身,请了个安,“小主。”只见她十指紧扣,指关节处死白死白的。
才人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用早膳的么,怎么忽然来了这?
“怎么,有些日子没见,竟连个安都不会请了?”才人缓缓走至跟前,话语里尽是嘲讽之意。
子衿低着头,不敢回话,只看见才人鞋子上嵌着一颗明珠。
才人挑眉道,“麽麽,这新进宫的宫女愈发不懂得规矩了。”
一旁,如意麽麽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开了,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要把她按下去,子衿架不住那样大的力气,硬生生的给按了下去。
冰冷至极的雪地,就这样“扑”的一声给按在地上,小腿只片刻便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冷,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这才像个样。”才人看着这纯白胜雪的花,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折了去。
“住手!”
一声呵斥威严而又不失得体。
子衿也不由得一震,看见一抹红色身影由近及远,缓缓而现。
宁昭仪一身紫红羽缎大氅在白雪的映衬下异常醒目,手里一个景泰蓝手炉,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端庄。
才人先是惊愕,转而就笑着请安。
“娘娘万安。”她的眼角似乎含着笑。
这倒也不难推测,连着好几天夜里皇上都召了她侍寝,在这批新宫嫔里边一时风头无俩,颇是得意饶是见了久承圣恩的宁昭仪也要得意一番。
宁昭仪微微点头,金步摇随之也微微晃动。
才人眉角含春,“宁姐姐来的倒是挺早的。”
“不比妹妹,来得更早。”相比才人的亲昵语气,昭仪说话却是冷不伶仃的。
“几日不见姐姐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说姐姐染了风寒,不便出门,今日一见妹妹倒觉得姐姐气色愈发好了。”才人高昂起精致的下巴,眉眼尽是高傲之色。“便如同这腮雪,即使深处严寒,也能花开不败。”
昭仪脸上闪过片刻的不悦。她那句话里的嘲讽之意,又怎能听不出来。
轻轻“啪”的一声,梅枝应声而断。
“本宫叫你住手!”昭仪眉毛上扬,语调也不由得增大了几分。
她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怎么了,姐姐?”说话的语气娇滴滴的,能让人酥软了骨头。
“方才本宫已经说了住手,你莫不是把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了么!?”
子衿低着头,耳边忽然传来昭仪娘娘的大喝,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片刻之后便隐去,膝盖处的衣物已经被雪水浸湿。虽然寒冷,可却一声不吭。
王才人拿着梅枝,试探性的问道,“姐姐说的可是这个么?”
宁昭仪侧着头露出内里的流云纹缎袍,“青颜。”
青颜得到授意,先是给才人行了个礼,然后便从她手里把梅枝夺了去,而后又回到昭仪身侧。
一个奴婢伸手夺了自己手上的梅枝,岂不是落了自己的脸面?“你!”才人怒起,一只手扬在空中,几乎就要落下。
不过看到青颜立于宁昭仪身侧,也不敢太过放肆。手很快又落下,脸上浮现一抹极不自然的笑容。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才人舒张的鼻孔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怒火,“姐姐,尊卑有别,姐姐手下的奴婢夺了我的梅枝,岂不是拂了我的脸面?”她也不在以妹妹相称,直接改称我,“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落了姐姐管教不严的口实,姐姐贵为九嫔之首,想必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错误?不知本宫何错之有?”宁昭仪反问。
“姐姐非要闹的这么不愉快么?”颇像是一副质问的口气。
“要论错误,也是你错在先,本宫先前叫你住手,可你却视而不见。你既知晓尊卑有别,又为何忤逆本宫的意思?”昭仪回道。
才人也意识到了,嚣张的焰气转而淡了许多,“左右不过是一个梅枝,姐姐何须如此动怒。”
“小主,此花名唤云台朱砂,长于极北之地,甚是稀有。”青颜插了一句。
云台朱砂?子衿心里闪过一丝疑问,很快便又释然。她记得之前姨娘给自己请的师傅说这种花名唤“百里红”,冬天开白花,冬尾便凋谢,随即又会长出花苞,初春之时再开红花,甚是稀奇。
才人反驳道,“不过花尔。”
“本宫看妹妹头上那金累丝宝石步摇不错,是皇上赠予妹妹的吧?”昭仪笑着说。
她心里有些狐疑,“自然是皇上的恩赐。”
“这就对了,本宫这云台朱砂同样是皇上恩赐,心里也同妹妹一样自然是宝贝的紧。倘若本宫摔了妹妹的步摇,妹妹可会置气。”
“恕妹妹度量狭小,皇上恩赐的东西,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宁昭仪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既同是皇上恩赐,本宫也不会容许这梅园里的梅树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更何况妹妹的步摇是死物,本宫的云台朱砂可是活物,死物到底是抵不过活物精贵。”笑声里夹杂的嘲讽之意相当明显,“妹妹,你说是么?”
“姐姐教训的是。”王才人不得已才低头。
“还有,教训宫女本是无妨,可妹妹在这冰天雪地里头教训,不觉得有些太过了么皇后娘娘时常说要后宫和睦,后宫若要和睦,主仆之间自然也要和睦,妹妹这般做法就不怕滋生怨气么?”
子衿没有抬头,手把衣物都攥出了好多褶子,她从话语之间也听出了昭仪娘娘说那个宫女是自己。
“姐姐说的是。”王才人又朝昭仪行了个礼。
她还是一副不愿服输的样子,“娘娘都吩咐了,起来吧。”
子衿一听,随即起身分别行了礼,“多谢娘娘,小主。”
“姐姐,妹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陪姐姐一块赏花了。”
宁昭仪关心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快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先行告退。”语毕行礼,便走了。走的时候,身上披着的大氅也稍带起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