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1521年—1593年),初字文清,改字文长,号天池山人、青藤道人,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代杰出的文学艺术家,曾因其独特的魅力而被选为中国古代十大名画家之列。
明清两代,出现过不少多才多艺的文人,而像徐渭那样,在诗文、戏剧、书画等各方面都能独树一帜,给当世及后代留下深远影响的人,实属难得。徐渭是中国画坛诗界的一位奇才。他的诗,袁宏道尊之为明代第一;他的戏剧,受到汤显祖的极力推崇;而作为画家的他,更称得上是我国古代艺术史上成就最为突出的奇人之一。徐渭的好友梅国桢评价他:“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中盖棺论定:“无之而不奇”。清代著名书画家郑板桥对徐渭无比敬仰,他曾刻有一印章,自称是“青藤门下走狗”,可见敬仰程度之深!近代艺术大师齐白石老人,对徐渭也是深为倾慕,他干脆做诗表态,“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但这样一个天才却是极为不得志,一生经历充满坎坷、险恶和痛苦。虽然有着强烈的功名事业心和报国愿望,却连举人也不曾考取。中年因为发狂杀妻而下狱七载,后在北京等地做幕僚,多不成功。返回乡里后,蜗居不出,以变卖家产、字画为生。死时除床上草席,一无所有。
徐渭的人生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我们在为他深为惋惜的同时,也想跨越历史的河流,轻轻走近他,走近这位既才华横溢又个性奇特的艺术大师。
徐渭的不幸遭遇,在他年幼时就已发端,并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抹之不去的创伤。
徐渭于明正德十六年(1521)出生于山阴(今浙江绍兴)一个趋向衰落的大家族之中。幼年的夺母丧父之痛,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徐渭的生母是个婢女,在家中自然毫无地位。他的父亲徐鏓做过四川夔州府的同知(官职名,五品),原配童氏,生下徐淮、徐潞两个儿子,继娶苗氏,不曾生育,晚年纳妾生下徐渭,并在徐渭出生百日后去世。此后徐渭由嫡母苗夫人抚养到14岁。苗夫人视他如己出,寄予期望,“其保爱教训渭,则穷百变,致百物,散数百金,竭终身之心力,累百纸而不能尽,渭粉百身莫报也。”但或许正因为对徐渭过分爱惜的缘故吧,在徐渭10岁那年,苗夫人就把他的生母逐出了家门。
徐渭对苗夫人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两人有着极深的感情是无可置疑的。但从人的本性来说,对生母的依恋是天经地义的,尤其在人的婴幼儿时期,因为此时人的心智尚不健全,与外界的交往主要靠生理渠道而获得。母亲给孩子提供的温暖的怀抱,温柔地疼爱抚摩,使孩子对外界有充分的信任感和自身的安全感。嫡母与生母之间的矛盾更可能让幼小的徐渭过早地出现精神扭曲。29岁那年他得以把生母接回自己家中,但直到垂暮之年,徐渭仍然对此耿耿于怀。两位母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何种矛盾我们不得而知,从徐渭晚年为自己所编简要年谱《畸谱》里,我们看到10岁(9周岁)一条中写道:“苗宜人……渭百身莫报也。然是年似夺生我者,乃记忆耳……”
对生母被赶走这件事他不可能没有怨恨,但不能表达,因为仇人就是自己的大恩人。童年情感的压抑在长大后可能转化为情感表达的出格,徐渭以后的狂放,不顾一切的宣泄,可能在童年就埋下了种子。幼年理智与情感的分裂,也使他在日后不断的刺激面前彻底走向精神分裂的病态。
虽然有着早年的不幸,天资聪颖的徐渭的才华却无法被掩盖,《明史·文苑传》用“天才超轶”来描述他。他6岁读书,9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轰动了全城。当地的绅士们称他为“神童”,比之为刘晏、杨修。二十来岁时他与越中名士陈海樵、沈鍊等人相交往,被列为“越中十子”之一。沈鍊曾夸奖他说:“关起城门,只有这一个。”据说在一次酒宴上,主人有意为难徐渭,指着席上一件小东西请他作赋,暗中却命童仆捧上丈余长的纸卷。徐渭立身把笔,一气写尽,惊倒了满座的人。
自幼以才名著称乡里的徐渭,一向颇有些自负自傲,对功名事业充满了向往。然而他在科举道路上却屡遭挫折。20岁那年,他勉强地考中了山阴秀才,此后一次又一次参加乡试,直到41岁,考了8次,始终也未能中举。在第一次科考未及之后,悲愤之极的他在给督学官员要求复试的上书中这样说道:“学无效验,遂不信于父兄。而况骨肉煎逼,箕豆相燃,日夜旋顾,惟身与影!”
徐渭在科举中一再失败,并不是偶然的。他少年时喜欢博览群书,讨厌八股文字,加之个性显露,情感张扬,怎能轻易写出合格的、规行矩步而阴沉死板的八股文来!不过,虽然个性张显的他明知八股文毫无用处,对那些从科举出身而绝无才学的官僚一向嗤之以鼻,但这毕竟是那个时代的文人在政治上的惟一出路。儒家建功立业的思想激励着徐渭,他想施展抱负,希望能得到名公要人的提携,结果却令他心灰意冷。他在《上萧宪副书》中说:“往者志身困骞,将望援于仁人,而以幼竖书生,任其狂悖。”他的《寄彬仲》表达了自己生存的困境:“学剑无功书不成,难将人寿俟河清,风云似海蛟龙困,岁月如流髀肉生。”其言外之意是社会现实还算不上“河清”,自己犹如一条受困的“蛟龙”,空有一番本领,却毫无用武之地,显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无数人争着去钻科举这一死角,个性张扬的徐渭也没能逃脱,压抑人性的科举不知摧残了多少古代文人的自由心灵。
苦闷异常的徐渭于是把杜甫引为知己,他在《题自书杜拾遗诗后》中感叹道:“余读书卧龙山之巅,每于风雨晦暝时,辄呼杜甫。……为录其诗三首,见吾两人之遇,异世同轨,谁谓古今人不相及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杜甫始终奉行儒家思想,一生坎坷,颠沛流离,始终没能得到重用。对此,杜甫感慨系之,发出了“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秋兴八首》)的悲愤呼声。与之相比,徐渭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他曾得到浙闽军务总督胡宗宪的器重,为其一生绘上了光彩亮丽的一笔。
关于徐渭之倔强,袁仲道表述的可谓恰如其分:“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不错,在徐渭的心底,愤怒的火焰从没有止息过。而他那癫狂的个性,又使得这团烈火越烧越旺。
民间故事中,徐渭是个狡猾、玩世不恭的恶作剧制造者,如他把一个正在洗澡的瞎子的衣服拿走了,并告诉瞎子说他的姓名叫“都来看”。瞎子这么喊他,于是所有人都来嘲笑瞎子。徐渭临死的时候,毁了他妻子的美丽容颜,使她不能再嫁。他还曾引诱某人吃一种食物,然后他又声称,这种食物有毒,并推荐屎可当解药,于是那人不得不吃屎。徐渭诸如此类的骗人、害人、让别人出丑以取乐的勾当可谓不胜枚举。这类故事除在徐渭的家乡绍兴乃至浙江全境流传外,还广泛传播到外省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