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这样的人,虽然时过境迁,只要他的诗歌与灵魂再现,总会令人产生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就像一个温柔的孩子,只要喃喃低语,总在发出含糊不清的语音,而这种声音不仅发人深省,更会在不经意之间将人带到一个又一个深邃的梦境之中,体验到一种近似高峰体验的心灵的升华。他就是法国著名诗人,被称为“通灵者”的阿尔蒂尔·兰波(Arthur Rimbaud)(1854年—1891年)。
在十九世纪的诗歌史上,阿尔蒂尔·兰波是一位深富激情和才华的“通灵者”。兰波的全部创作几乎都完成于15岁到19岁之间,此后却几乎再没涉足“文学”。然而,他却被公认为法兰西诗歌史上首屈一指的伟大诗人。他谜一般的诗篇和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吸引了众多的读者,是法国文学史上最引人注目的诗人之一。
人们都乐意把兰波的一生看作是一个传奇:少年时的亵渎神灵;与魏尔伦之间暧昧的同性关系;昙花一现而近乎永恒的创作;20岁以后的漂泊生涯;走私军火和咖啡;参加军队;重新皈依上帝……兰波经历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让人揣测不已。
现在,就让我们怀着对兰波的敬畏与崇拜,共同追溯这位通灵诗人短暂而富于传奇色彩的一生。
我梦想着十字军东征、无人知晓的探险旅行、没有文字历史的共和国、半途而废的宗教战争、风俗的变迁、种族和大陆的迁移:我相信一切魔术。
—阿尔蒂尔·兰波《文字炼金术》
兰波于1854年10月20日出生于法国北部小城夏勒维尔。兰波的父亲从军后常年在外,在兰波6岁时就彻底离开了家。兰波的母亲对他管教甚严,她在丈夫彻底离家后便以“兰波遗”自称。早年的兰波就是在这种残破家庭的环境下度过了一段孤独郁闷的童年。
过人的才华和出格的行为给兰波的童年蒙上了一丝传奇色彩。兰波禀性聪慧,思维敏捷,从儿时起就以其闪光的智慧和学习上的天赋令他的教师感到震惊。兰波少年时期就显露出不凡的诗才,14岁时便用拉丁文写了一首六十行的诗寄给拿破仑第三的儿子。16岁便能用拉丁语写一手好诗,1869年以一首拉丁文诗作获得科学院颁发的头奖。兰波天生具有刻意与众不同的强烈愿望,在幼年时便有意将自己打扮成先知的模样,在那个不大的城镇里,这是个以怪异出名的孩子。作为一个修辞班的学生,兰波本来可以上大学深造,但由于他充满叛逆精神,在墙上写出“杀死上帝”这样惊世骇俗的语言而被看成是一个坏小子。
兰波的体内躁动着不安的灵魂,家乡小城沉闷污浊的社会空气和母亲呆板严厉的管束使他无法忍受。1864年,10岁的诗人写下了贯穿于他后来全部诗作的叛逆:“你总得去通过考试,而你得到的工作要么是擦鞋,要么是放牛,要么是赶猪。谢天谢地,我一样也不想要,去***!”揣着“生活在别处”的念头,16岁的诗人从夏勒维尔(兰波称其为“外省城市中最最愚昧的一座”)如乘醉舟般一次又一次划向梦想中的花都。从1870年底到1871年初,兰波几次离家来到巴黎,这时的兰波已经表现出渴望游历,追逐远方的心志。1870年8月29日,当16岁的兰波带着美梦离开家乡,第一次来到巴黎的时候:“刚下火车我就被抓住,因为没有一分钱,还欠了13法郎的火车票钱,我被带到了警察署”(兰波书信,1870年9月5日)。多亏他的老师乔治伊桑巴尔收到他从监狱寄出的求助信,才将这个可怜的孩子保释。而如今的巴黎,从塞纳河畔的书摊,到大大小小的精品书屋,当兰波的诗集、兰波的肖像和手迹纷纷被摆放在最显著的位置时,又有谁会再提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1871年9月,受到巴黎公社革命的吸引,又应保尔·魏尔伦的热切召唤(“来吧,亲爱而高贵的灵魂,人们在呼唤你,大家在期盼你”),即将17岁的少年兰波再次来到首都巴黎,开始了一段放浪形骸的生活。他与一帮“闲散的无赖”厮混,并很快成为他们当中有名的“肮脏男孩”。此时兰波的诗作已受到肯定,年轻的他过早地成为一名令人瞩目的少年诗人。
格雷海姆·罗伯,这位写作过《巴尔扎克》、《雨果》的作家,以“强烈的表演性”来解释诗人兰波的传奇色彩,认为兰波是位“精明的名声操作者、一位不择手段的自我宣传者”,他“不惮以最邪恶、无耻的姿态来激怒公众,以获得关注”。
他的一位同学回忆说,兰波年少时就一直刻意地令自己成为一个传奇。这位天才的依靠是:超越年龄的才华、性别不明带来的奇异感、魅力与残忍的混合、随时摆脱过去的自己以便永远“成为另一个人”、还有随风飘扬的在当时不合时宜的长发,极端无礼的态度、无处不在的颓废气质,当然还有早夭……这是一位深谙于操纵自己受众的演员。
在最初寄给魏尔伦的5首诗,17岁的少年兰波特意挑选的是有同性恋倾向的作品,他似乎早已预见到巴黎浪子魏尔伦的反应。来到巴黎后,兰波与象征派诗人魏尔伦陷入友谊、爱情、诗歌、游戏交织的情感中,两人难舍难分,并结伴去国外漫游。旅途中两人发生争吵,最后酿成惨剧,魏尔伦枪伤兰波。胳膊受伤的兰波挂着绷带,独自从比利时的医院步行回家。在苦闷和失望之中,他闭门不出,埋头写作,以排遣心中的惆怅,《地狱一季》就是在这种情景下写出来的。
兰波是一个不能固守在同一个环境中的飘荡者。他在一封信中承认:“倘若我有能力随意旅行,而不必为谋生工作,那我在任何地方的停留,都不会超过两个月。”因此,20岁的兰波过早地厌倦了身边的生活,重新开始了对远方的探索和追寻。保尔克罗岱尔曾激动地说:“兰波曾宣誓,永远伴随着孤独、贫穷,竭力通过不断离开的方式切断所有的联系”。
在与魏尔伦分手后的几年中,他像幽灵一样游荡着,先后到过欧洲、亚洲,亚丁(今日也门共和国首都)和哈勒尔(埃塞俄比亚),隐姓埋名做倒卖生意,变换着不同职业、寻找着生命的意义。他先后成为开小差的军人,塞浦路斯的监工,就是不再写诗;1880年,他成为亚丁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职员;尔后的11年,他奔波于亚丁与埃塞俄比亚之间,曾做过武器贩子、咖啡出口商、摄影记者、勘探队员……
可惜,这个面孔消瘦的男人是个失败的商人,他在法国的母亲不断地接到兰波类似这样的来信:“请给我寄一双袜子”、“顺便在包里寄给我一斤甜菜种子”……他也曾写信向家里要如何做一个工匠类的书,却只字不提诗歌。从这一时期他给家人的信表明,兰波为了基本的生存忍受的已经不仅仅是平庸、琐碎,巨大的反差所造成的也已不是痛苦,而是麻木。1891年2月,半瘫痪的兰波坐着落魄僧人的骆驼轿,艰难地穿越了埃塞俄比亚沙漠,后被送回到马赛。他因右膝生了一块肿瘤而被截去了右腿,最终于当年11月10日去世,终年37岁。
兰波临终前的日子漫长而又痛苦。这个曾经亵渎神明的人开始相信上帝,并接受了圣事,他知道自己已无药可救,表示愿意死在埃塞俄比亚,因为他曾在那里找到过宁静。但兰波始终还是未能走出马赛。临终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法国邮船公司的经理说的:“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送到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