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高塔、高阁,俱是京城人登高的去处。
牛府,数十年来,一直去的是法藏寺,登高塔。
法藏寺依山而建,聚水藏龙,清净静谧,得山川之灵气。牛府的先祖时常来法藏寺听经听法,后来,重阳日登法藏寺也就传了下来。
许是法藏寺系净土宗道场,不搞香火,不赶经忏,一心念佛,专修净业,投了牛府的先祖的缘,但凡从战场上回来,总会来这法藏寺,斋戒三日再回府,如此,这规矩便也传了下来。如今太平盛世,牛府的男子自然已不上战场,只逢佳节才会上这法藏寺。
不搞香火的法藏寺,即使是这重阳日,山下也不过停着几辆马车,见着牛府的马车停了下来,小爷们翻身下马时,纷纷躬身行礼。牛府的车夫待得回了礼,纪氏带着帷帽,扶着纪嬷嬷的手,踩着马扎,下了马车。
拾级而上,九十九个台阶。
“将带肉的重阳糕就不要带上山了。”牛氏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班从意从小就走这个台阶,牛子安走在班从意的身旁,惹得纪氏频频回头。
到了寺门口。
“阿弥陀佛,牛小施主,小院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了圆大师双手合十,自有小沙弥领着牛家人进了寺庙。
坛经院。
班从意随着牛氏在屋子里稍作休息,就去了菜园子里的小亭子。
法藏寺有花园,竹园,菜园,茶园等园,寺内僧人自食其力。法藏寺的寺庙不小,不过常驻僧人也不过是五十来人,每年的重阳日,牛府老小,都会帮着收拾菜园子。班从意眯着眼,也知道,听说今年的菜园子里种了南瓜,这还是牛府的大老爷牛悟清给寻来的。
每到播种的季节,牛府的长工做完了自家地里的活计,就会上山来帮着寺庙里的僧人种田种菜,这都已经成了习俗。
战八方过来菜园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班从意挎着一个篮子,惦着脚够着竹架子上的挂着的长长的豆角。班从嘉跟在后头,一路念叨着,“小妹,唉哟,你可转转弯呐,你个子小,你就摘挂在下面的豆角,上头的我来摘,咱这样子做起活来,又快又不累!”
班从意固执地踮着脚,够着最上头的那根长豆角。用力一拔,断了。抬头看着班从嘉的手轻松地摘到了仍挂着的半截豆角。“你看,这不就是祸害了好好的东西!”
“大师说这些豆角都要晒干了,留着冬日里吃的。”班从意虽不承认,不过也不再去够高处的豆角,矮着身子,将篮子放在田埂上,反手一压就是一根豆角,速度并不比班从嘉慢上多少。
牛子安挑着两篓子的大南瓜经过了菜园子,看了一眼班家的兄妹俩配合默契,欲言又止。牛子安刚刚将篓子挑到了菜园门口,就有僧人接了担子去。
“子安!”牛子安一回头,就看到了战八方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可是吓了一大跳。
“你,你咋会站在这儿?你身子好了吧?那日不辞而别后……”牛子安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阵,小沙弥担着担子,无声地双手合十,挑着担子就走了。师叔说,这新来的两家人可都不是好惹的,到底不如牛府的这般随意,越是想着师叔的告诫,不由地脚下如飞。
战八方盯着小沙弥健步如飞,挑着那两篓子的东西还能几个眨眼间就出了老远,若不是看到小沙弥在树荫底下,放下担子歇口气儿,他还当这小小的寺庙里,都是藏龙卧虎!
“无事儿,是上头得了消息,要在京城里搜寻。伤也好得大半了,未免拖累牛府,连夜撤了。”战八方已经得了信,过些日子,牛府的大家长,牛悟清的官职怕是又要升上一升,只是现在不好过了。不过牛二老爷的这个武散官却是能动一动的。
“如此便好。”牛子安也不多说,若不是当时无法,牛子安怎地都不会答应战八方在自家养伤,也幸亏无事,若不然,他必将是牛府的罪人。思及此,牛子安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趣,他无心攀附,自是将战八方给冷落了去。“失陪,家人还等着我将担子挑过去。你也看到了,若是今日没有干完活,可是吃不了饭的。”
战八方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牛子安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这是打算划清界线了?牛子安只是打了一声招呼,就离了战八方,大声吆喝着往菜园子去了,其实,却是战八方想多了,若真做不完活儿,确实是没有饭吃的。牛府女眷不便留宿,趁着天黑前,收拾利落必是要下山的。
战家被安排在了茶园,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茶叶可摘,不过茶园里,亭台水榭,池塘里还有零星地几朵荷花,亭亭玉立。
战家的老夫人已经回了府,“这地儿好倒是好了,不过太过冷清了些,那么大的寺庙,香火不旺也就罢了,连重阳日都没什么人烟。”谢老夫人随意地瞥了一眼大丫鬟二月正烹茶,班夫人方氏正襟危坐。我
战八方随意地坐在谢老妇人的身旁,谢老妇人的庶子媳妇柯氏坐在方氏的下手,这会儿听到了谢老夫人之言,笑语晏晏,“老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咱家的大少爷给选的地儿,说是给老夫人一个惊喜的。”
柯氏向来瞧不上方烟,凭什么这种出生的人能嫁给班府的嫡子,而她却只嫁给班府的庶子。方烟偏偏一嫁进班府的大门后的第三日,就在谢老夫人的做主下分了家。后来,方烟只生了一个战八方,府中却只一个不会生蛋的姨娘!
战夫人方烟自然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柯氏话里的意思,妯娌俩不合了几十年了,她从不期望那日见了面柯氏改了性子。“说来,也是八方孝顺,记得老夫人前几日回来的时候,说是做了个梦,特意寻了这法藏寺,据说签极灵验,只是寺庙不搞香火,凡事自给自足,一心问佛,这也是寺庙中的异数了。这不,听说今日可是来了个大人物的。”
谢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战八方的手,“乖孙儿有心了。”
“祖母高兴便好,我跟方丈已经约了时辰,一会儿陪着祖母去听听方丈讲经。方丈已经好些年不再讲经了,只一心修净业。”战八方若是想哄人,那段数可比牛子安高了许多,刚刚还觉得这法藏寺太过冷清的谢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觉得这是片难得的净土。
柯氏的大儿子,柯立诚与战八方同岁,不过已经娶了媳妇,这些年,仍是被柯氏逼着科举,可偏偏不是这条路上的人,到如今也只是个秀才。这会儿有些百无聊赖地随处儿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