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军门大人,保密局金局长电报。”
延平号指挥室中,各舰管带都正围于海图之侧,认真的聆听卡特琳娜关于作战计划的安排。通信兵的突然闯入,让红发妞美目怒视,颦蹙之间,吓得这位刚二十出头的帅气水兵连忙收住了脚步。
载洵及时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了他的肩膀,以示赞许,解了水兵的尴尬之围,却也将红发女王的怒意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很显眼,最近的洵贝勒硬气了许多,摆了摆手,“你们继续研究,我去看下电报!”
“哼……”
提督大人扬长而去,可红发女王的一声冷哼,让本来都扭头看戏的管带大人们立刻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舟山补给完成之后,全舰立刻改为战斗队形,澎湖、基隆两舰突前……”
得!容尚谦和吴其藻两位无声对视,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圣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刚才就属这俩货笑得厉害,捂着嘴笑得都要抽了,没想到转眼便被穿了小鞋。舰队突前……以基隆和澎湖二舰的航速和火力,若是在北洋水师……哪怕是在日本的联合舰队中,这突前任务也都能担得。毕竟,与吉野同级的它们,便是以高速著称。
但在福建水师中……“这不是欺负人吗?除了那两艘补给舰,就顶属我们慢了!”
本来就因为没有抢到龙骑士级管带位置有些怨气,没想到还被分了一个类似于探马的角色。
可这话,打死他俩也不敢说,南洋船政所属,无论是水师还是陆战,素来军纪严苛,在作战会议上顶撞上司,后果绝对是不可想像的。
所以,虽有百般不愿,二人也唯有服从。可不曾想,还没等他们回话,隔壁的舱室中便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接下来便是提督大人的怒骂,“不要脸,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啊!不会吧?难不成大人能看穿心思?知道我俩的想法?”
心中有鬼的二人面面相觑,再联想到南洋诸地流传甚广的关于少年提督的神奇传说,“这……”
“欺人太甚,这荣禄莫非以为有了太后的护佑,爷就不敢菜儿他吗?丫的还以为他也是直隶总督、军机大臣吗?”
好吧,连北京话都骂出来了,容、吴二人缩了缩头,抬目一看,发现对方也如自己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噢,原来骂的是抢了练兵大臣之职的荣禄呀!”
……
事实上,保密局负责为北方新军运输的那批军火,早在载洵登船前,便如金二所说:已经在青岛卸装。但随后,便被刚刚上任数月的山东巡抚李秉衡扣压。
负责压送的保密局黑衣队统带前往巡抚衙门交涉,但被告知是奉总理练兵大臣荣禄之命:“反正你们运来也是要装备北方新军的,剩下这段路,我们帮你运过去,还不谢谢我们?……啥?买军火的银子?谁说买来的?你们提督大人不是说无偿装备新军吗?都是大清国的军队,谁用不是用呀?再说了,洵贝勒号称富可敌国,还差这俩儿钱……”
这李秉衡在广西为官时,曾协助冯子材凉山建功,在朝堂上,也是素有“能战”之名,可没想到,居然也是这番无赖架势,“难不成这只要沾了荣禄那家伙的边,就都成痞子了?”
金大局长寻思再三,琢磨着自己五品船政同知这点斤俩,也肯定入不得人家抚台大人的眼。主子又统率水师出征远海,以现在无线电报机的性能,根本就收不到消息。无奈之下,金二只好电告京城,求救于醇亲王。
老王爷在甲午之后,便因种种原因主动请辞,不再上朝议事,身子骨硬实些时,也只是偶尔带着福晋进宫看看儿子罢了。收到金二的电报,奕譞独自在宝翰堂闷了许久,亦只是给回了一条:不论南北,皆为国所用;多事之秋,当息事宁人。
这下金二没辙了,只好带着电台守在舟山基地,一遍又一遍的发报,只盼主子能早点结束琉球战事,北上补给。
以金二的级别,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作战计划,并不为奇。可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当福建水师舰队靠泊舟山,载洵乘小艇上岸之后,居然对军火被扣一事只言未提。
一直到舰队再次启航,金二收到的指令全部是关于加强联系朝鲜丁南山和杨子疆他们的。
“不对,这不科学呀,这事……也不是主子的性格呀!想当年咱们在京师内城中,哪有……”
“嘿嘿,老板,你还提那老黄历干啥?贝勒爷现在是举望四海,还能像小时打架一样,吃了亏就立马得打回来?你别看这次他啥也没说,那是因为有老王爷的话压着呢。您记着,这事指定没完!”
金二的随从毛四,也是四九城里混过的,人精一个。
“哟嗬,你小子行呀!这眼色,比你金二爷还厉害了?”
“嘿嘿,那可不敢比!老板您是谁儿呀?当年便是洵贝勒身边的第一亲信,现在……嘿,现在的船政衙门里,除了提督大人之外,您就是这儿个了!”
毛四边谄媚着,边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毛四,爷可告诉你,这个可不能乱说。贝勒爷是做大事的,咱就是个奴才,主子信任咱,差使咱做事,那咱就努力作好。别的,可不能乱嚼舌头。记住了,四九城里,如今有多少人抢着来投奔主子,我只收了你,你小子可别给金二爷我丢脸!”
“那哪儿能呢!二爷,咱毛四打小就跟您认识,这回也算攀着贝勒爷和您这颗大树,你就擎好吧!”
“那成,去朝鲜这差事,就落你身上了,你亲带人去跑一趟,务必不能误了贝勒爷的吩咐!”
……
毛四猜的很对,李秉衡打着荣禄的旗号,扣了南洋的军火,载洵的确是窝了很大的火气。可王爷老爹说的也没错,正是对日战争的关键时期,北方新军的训练耽误不得,山东的防御也是不可忽视。而更重要的……是黄海的制海权,必须要夺回来。至少是要尽快打通与朝鲜的海上通道,否则,陆战营独木难支事小,辽东战局因此糜乱才万悔难及。
“李秉衡,他最好能把爷的这批军火用到实处,或是装备出一支敢战练军,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哼……若是他将这批军火挪作他用,倒卖谄上,那爷记得着他呢,敢抢爷的东西……”
“就是,六哥!等打完了小鬼子,咱就去这山东走一趟,倒是要看看,这位李大人,是否如吏部那帮人所说的‘秉直敢战’?”
借着上舰实习的名头,又背着载洵打出蒙古贝子的旗号,布仁苏硬挤进水师学堂实习学员的行列,倒是让载洵有些意外。
漳州号南洋护航中途,便转往基隆。这批实习学员们也因此得以加入实战。但布仁苏的身份毕竟不同,载洵得知他也在舰上后,便召至自己身边。虽说一旦战事开启,旗舰上也不是安全岛,但至少在眼及之处,能安心些。
不过,当年四九城里旗人和蒙古贵族的两位“带头大哥”聚齐在延平号上后,这舰长室中的纨绔味一下子就浓了许多。
军火被扣,在船政衙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就是马尾、上海和台中那几个军工厂再赶赶工,况且,这批福字1893步枪在其他清军部队看来,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枪,可在南洋……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物。
由铁良率领,驻守琉球的那个特战营,便已经淘汰了福字单发步枪,改以台字1894半自动步枪。不同于福字枪是与毛瑟兄弟合作研发,是清、德两国的“友谊见证”,台中军工厂的半自动步枪,完全是由龙旗集团独资研制,当然盗用一下后世美国的M1加兰德和苏联SKS经典设计神马的,也不过是在提督大人身上诸多光环之上,再锦上添花而己。
有了更先进的半自己动步枪,福字枪,已经全面开放对外销售。但这不等于别人就可以未经沟通,直接扣留。
枪不是问题,问题是四九城的爷们面子不能丢。
载洵怎么想的,布仁苏并不太清楚。可在蒙古贝子的心中,“六哥是不屑与他一般见识。李秉衡卷了咱爷们的面子,那咱当兄弟的就得负责找回来!”
没有人会想到,布仁苏的这个心思,在日后成为了南北开战的导火索。载洵谋划许久的南北和平统一,居然会如此的变成了笑话。
但在当时,布仁苏的发狠之语,还是让载洵很舒服的。“为了国事大计,爷忍了,可跟兄弟一块儿骂骂他还不成?”
古汉有语,“信之为大将军,实萧何所荐,今其死也,又出其谋。”
斩白蛇,兴义兵。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汉业功成,韩信当为首功。及至天下太平,鸟尽弓藏,韩信含冤而去。
为吕后出计害死他的,正是当年举荐他的萧何。
长山海战亦称第二次黄海大海战结束后,因作战勇猛,巧立奇功的布仁苏,似乎就是个类似于萧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