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良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能让几步之隔的载洵听得清楚。
载洵皱了皱眉,正容扭头,“舅舅,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们爷儿俩在这儿闲谈几句朝鲜战事,就已经有些过了,若是再妄议朝政,被人参上一本,可就真不值当了。”
“哈哈,洵哥儿,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在这台岛之上,还有人敢讲咱爷儿俩坏话的吗?”
巡抚大人也不再作势,转过身来拍载洵的肩膀,一付“天下唯使君与操尔”的架势。
载洵咧嘴苦笑,心里暗骂一句,“玛蛋,怕的就是你去打小报告。”
可这话绝不能说出口,至少到目前为止,桂良的态度还是相当配合的,除了有点奢侈小享受、喜欢在人前摆摆抚台大人的架子,对于船政衙门和龙旗集团的事宜从不乱指手划脚。反而是专心于台岛的基础设施督建,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付鞠躬尽瘁、忧国忧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好父母官形象
可载洵心知肚明,以这货的智商,他的这些举动,都不外是太后的耳提面命。至于自己的一举一动,更是尽在那几乎数日一封的“家信”之中。
金二亦曾采取过些特殊措施,检查那些“家信”的内容,亦在载洵的意料之中:该知道的,桂良都会禀报给太后;不知道的,倒也没有胡说八道。
“这样就可以!或是真的逼急了他,知道不知道的都瞎猜乱讲,反倒不美!”
所以,对于桂良,载洵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尊敬。想娶个小妾、养几个女人?给银子!想淘弄些新鲜玩意,填充藏品?给银子……
这年头,巡抚大人的那些小念头,还有啥是银子不能办到的吗?
可今天桂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就不由得载洵多思量一下了!是这货突发奇想?还是宫里的试探?
今天是淡水造船厂第一艘万吨巨轮玉山号的下水仪式,载洵专程为此来台岛。本来是不想通知巡抚衙门的,可桂良得知消息后,以“咱爷儿俩许久不见,可得着机会了,还不好好喝上几杯?”为由,连卫兵都没带几个,开着车牌号为台001的龙旗小轿车就跑来了淡水。
恰逢亲兵将平壤的战报送了过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载洵也就没瞒着桂良,没想到巡抚大人突然冒出了这么句话。
穿着新式海军礼服的载洵借着“大盖军帽”的遮挡,溜了桂良几眼,发现这货说完后居然神态自若,看不出任何端倪。
“尼玛,都成精了!”
在心里吐槽一句,便也将话题转至了眼前船台上的如山巨轮。
这是由江南和淡水两大造船厂联合设计建造的第一艘万吨级巨轮,虽然是船政衙门下的订单,但却与以往的运输货轮不同,这艘巨船从一开始设计时,便预留出了直通甲板。
从船尾至船头,在巨轮的甲板中线上,居然是空无一物。而驾驶台等所有的上层建筑全集中在了甲板的左侧,船厂的设计师们称其为舰岛。
据说,这个略显怪异的词的发明者正是……洵贝勒。整艘巨轮的设计伊始,便加入了太多提督大人的想法。用设计师们的话来说:这根本就是一艘凭空臆想的大船,一艘毫无用处的巨轮,如果完全按照军门大人的要求,那我唯一的保证是……它能飘在海上不至于沉没。
而换至龙旗第九实验室的飞行发动机项目负责人特斯拉看来:“噢NO,上帝,这么短的距离……BOSS,你还是杀了我吧,在这么小的船上起飞,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这么小?”
看到特斯拉那夸张的表现,载洵差点忍不住一脚把他踹进海里。后世英国的那艘号称航母鼻祖的竞技神号,标准排水量也不过是一万吨出头吧,再说这年头,倒是想再造大点,得有那技术和工业基础呀?
况且,这艘玉山号还只是在实验阶段,船体结构和布局等,都是要边造边改进的,最后能造出个什么样的怪物来,都还很难说。
更主要的是,能够符合舰载机要求的飞机,还是没影子的事。
第九实验室刚刚完成将重机枪搬上飞机的设计项目,特斯拉便被载洵拉来淡水造船厂,要求他改进发动机,以使得飞机能够携带更多的炸弹升空,甚至是……在大船上起飞。
“太疯狂了,这绝对是本世纪最疯狂的想法。”
看到被自己逼得嘟囔个不停的特斯拉,载洵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点“大/跃/进”了。收罗了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再加上领先时代的先进理念和设计思路,第九实验室出品的飞机性能,已经远远超过了另个时空“自行车加翅膀”的萌芽阶段。
航空炸弹、机载重机枪和“射击协调器”的出现,让战斗机的入列比成熟客机更先一步成为现实。但距离“二战”时扑天盖地的空中打击甚至是航母致胜,都还相差甚远。
科学研究,容不得一点虚假,就算载洵有着无比的优越条件可以实行“先军政策”,但任何一项科学技术的诞生都是要经过无数实验的失败才最后成功的,任何一种战争杀器也都是要有许多的科技成果累积而成。
想一蹴而就或是拔苗助长,都不现实也不科学。
在淡水只停留了两天,离开造船厂后,又视察了位于台北的龙旗总部大厦,甚至还借着醉意调/戏了一番冷面总办林大小姐后,载洵乘船返回了马尾。
唐荣浩在第一时间,将其整理完毕的战报纪实送至了提督大人的案头:
9月15日晨,日本于三处战场同时发起攻击。其一为大同江南岸(船桥里)战场;其二为玄武门外战场;其三为城西南战场。
无论是在船桥里、牡丹台,还是城西南的山川洞;无论是打得顺风顺水的马玉昆,还是“知势已瓦解,志必死”,以身殉国的左宝贵。
在15日的战斗中,清军打出了气势,打出了威风。
虽然,牡丹台和玄武门失守,但日军尚未能入城。在其他各处阵地,日军皆伤亡众多,攻势受阻。而清军弹药、粮食充足,加之平壤天降及时雨,日军冒雨露宿,补给困难,战局随时都可能发生转机。
可惜,左宝贵战死,无人再能钳制已被吓破了胆的叶志超,他与众将商议,决定弃城逃走,说:“北门咽喉既失,弹药不齐,转运不通,军心惊惧,若敌兵连夜攻击,何以御之?不若暂弃平壤,令彼骄心,养我锐志,再图大举,一气成功也。”
毅军统领马玉昆提出异议,但叶志超不听。下午4时许,叶志超遂以朝鲜平安道观察使闵丙奭的名义,派一朝鲜人冒雨送书于日军元山支队阵中,表示愿意弃城撤退。佐藤正大佐接书读之,然信被雨打湿而不可读,佐藤正又付之传令骑兵,送达于朔宁支队立见尚文少将。立见阅之未毕,已见平壤各门皆已悬白旗。
……
再接下来,载洵已不愿读之。同前世一样,叶志超还是弃城而逃了,而可恨的是,他的撤退命令因为大雨,并没有通知到所有部队,加上大雨倾盆,清军如一群丧家之犬般,完全没有了队型。官令难达,兵难见官,日军第五师团埋伏于甑山大道,轻松的打了个伏击战,清兵“回旋不得出,以避弹故,团集愈紧,死亡愈众”。
而江如浩派出的探子更是亲眼目睹了清军的惨败: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兵勇冒雨西行,恍似惊弓之鸟,不问路径,结队直冲。而敌兵忽闻人马奔腾,疑为劫寨,各施枪炮,拦路截杀。各山口把守严密,势如地网天罗,数次横冲,无隙可入。且前军遇敌击,只好回头向后;而后兵欲逃身命,直顾奔前。进退往来,颇形拥挤。黑夜昏暗,南北不分。如是彼来兵不问前面是敌人抑是己军,放枪持刀,混乱相杀,深可怜悯。前行士卒,既遭敌枪,又中己炮,自相践踏,冤屈谁知?当此之时,寻父觅子,呼兄唤弟,鬼哭神号,震动田野。人地稍熟者,觅朝鲜土人引路,均已脱网,惊惧无措,非投水自溺,则引刃自戕,甚至觅石碣碰头,入树林悬颈。死尸遍地,血水成渠,惨目伤心,不堪言状!
好吧,这大段的记述,载洵连看都没看,就撕了个粉碎。
“耻辱,败类……”
随着景德镇粉彩瓷碗的清脆落地声,唐荣浩缩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大人,何故大怒?败的是北洋,打的是李中堂的脸……”
“混帐话!难道淮军就不是我大清兵勇吗?难道我大清军人被小鬼子虐杀,而且是如此耻辱的被打败,你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呃!属下当然悲啼泣血,感同身受!”
“少废话,荷兰那两艘龙骑士级的涂装完成了吗?”
“回大人,我水师主力尽在马尾。军港之中,哪有什么荷兰军舰?”
“靠……”
载洵翻了个白眼,尼玛,这货绝对是故意的。不过,这样也好,跟荷兰王太后打情骂俏的说了许多好话,还答应了小萝莉威廉明娜N个无理要求,才借来两艘龙骑士级,不就是为了瞒天过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