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么一通说词,貌似这次指婚的麻烦,还是自己惹出来的。
送走李莲英后,载洵沉着脸与金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爷,我看这李总管也未必是言即其尽呀!”
“那还用你说?这阉货精明着呢,他这套说词,指定是那老太……老佛爷示意下来的。咱们这几年光是修园子的银子就捐了不下两百万了,宫里面就算跟咱玩那套御下锢吏的把戏,也绝对不会明着来的,至少要安上些说得过去的理由。”
“嘿,贝勒爷,还是您看得明白。要我说,既然圣母皇太后都不在乎破了祖制,干脆您就将计就计,两个都娶了算了,现在咱们家大业大的,多几个福晋还怕养不起?反正……嘿嘿”
看到载洵突然板起来的脸,金二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便不得不得讪笑几声,掩饰而过。福州的那几个女人,除了小丫鬟萍儿,其他都有些见不得光。林小小的乐妓身份放在亲王府中,那是连丫鬟都没资格做的。更不要提红发女王的海盗出身,而且还是个……洋海盗。
载洵现在都可以想像到,若是他提出让这两个女人进家门,额娘该是什么样的态度,而老王爷……说不准在她们进家门之前,就得先打断载洵的腿。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在载洵的心中,那些老习俗,指定都是要变革的。但至少是眼下,二女的存在还不能曝光,至少是不能轻易在王府中提起。
“二,我让你在朝鲜建立联络站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走进正堂,自有丫鬟送上热茶。载洵拧着杯盖,轻抿几口,对着火炉边搓手的金二轻声问到。
“呃,爷,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负责人叫梁如浩,这个人曾是留美学童,与我大清驻朝公使唐绍仪有同窗之谊。噢,对了,爷,这次的任务还是他毛遂自荐,主动申请的。”
“主动……申请的?混帐,金二,这么机密的任务,你居然大张旗鼓的招人?还主动申请?你以为你是酒楼里跑堂的吗?还得大声吆喝?”
载洵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冷,吓得刚接过热茶的金二手一抖,被烫得一连哎哟了几声,“爷,您误会了。我怎么能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呢?实在是因为……”
小心的看了看周围,金二凑到载洵的耳边,“爷,这个梁如浩是林姑娘向我推荐的,说他会说四国外语,还对很多国家的情况都非常了解。我考验了他几次,林姑娘所言非虚,的确是个人才。而且……去朝鲜建立我们的消息通道,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却在我们的计划之前。换言之,他比爷您还先想到了朝鲜的事。”
“噢?”金二的话,让载洵也不禁侧目,为这个江如浩有如此远见,更为那句“是林姑娘的推荐”。
留美学童中,有这样的人才,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当年的那数十个的孩子,尽为中华精英,千挑万选出来的,有些眼界,也实属正常。只是……“金二,你怎么搞的?怎么林小小还掺乎进你们保密局的事啦?她是龙旗集团的总办,不是船政大臣。”
“爷,我……”
饶是亲信如金二,载洵这话也难住了他。这事该怎么回答?无论是福建船政,还是在龙旗集团中,如今的林沁怡真真切切的是无人不知。普通的员工和兵士都知道貌美如仙的冷面女总办,而载洵身边亲近的人又都知道她未来将注定龙旗的女主人之一。
而到了金二的这种层次,更是知道主子对林大小姐和红发女王两个女人欺许,绝不仅仅止于是“他的女人”。一个是经济方面的,未来“管家婆”的角色;而另一个则是海军方面的,是主子征服辽阔海疆的指挥官。这样的人还不值得相信吗?她们推荐的人才,还不值得重用吗?就算不提留美学童的资历,单是林大小姐的举荐,这个江如浩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对于载洵的怒气,金二十分不解,只是慑于主子的淫威,而不敢顶撞,只得在解释几句后,便低下了头,将眼神转向了碗中的青汤。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载洵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份。虽说,金二是王府中的奴才,在这个时代,主子责骂奴才,哪还会管他有没有道理。但在载洵心目中,扎哈也好,金二也罢,那都是自己的兄弟。甚至是对王府的所有下人,都没有那么明显的尊卑观念。更何况,金二还是最值得他信任和依赖的人。
“二,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职责与其他人不同。虽然,你挂名的是提督府同知;虽然,保密局的规模还不是很大。但你和你的保密局,却是对于我,最重要的一个部门。”
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载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缓和一些,“二,我不是埋怨你的用人。林小小当然值得信任,但是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所担任的集团总办工作,允许有疏漏、允许有些小的过错,只要大方向把握正确,她一个人,根本就影响不了整个集团的运作。可是……”
听到载洵的话,不解中又有些颓废的金二也抬起头了,主奴二人的目光又如小时一样,默契的对视着,“可是二,你不同!林小小、萍儿,甚至是铁良和丁南山他们,他们都是我的臂助,而你,却是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我的大脑才可以去决定什么。你的工作,不可以有任何的疏漏。别人赔了一笔生意或是打了一场败仗,咱都可以弥补回来,但若是你的情报指错了方向,那我们面临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覆。所以……”
载洵目光坚定的将手搭在了有些激动的金二的肩膀上,“所以,你不能出错,不能遗漏,不可以轻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同事,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女人。”
“主子,我……”房间里突然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金二轻微的哽咽声和火盆里炭火燃烧的噼叭声。
“好了,二,不用担心,江如浩那个人我是知道的,有能力,也是可以信任的。我跟你说的,是你以后需要需要注意和加强的方面。”
“嗯,爷,金二知道了。这就跟我们小时与其他家的阿哥打架一样,咱们筹划的事儿,就只能由咱们来掌控,其他人可以让他们去冲锋,去斗勇,让他们替咱们出力。”“哈哈……没错。二,小时的事是胡闹,但道理到哪都是通用的。你就是我的眼目,我可以质疑别人说的,甚至怀疑我自己看到的,但你的情报,却一定是我做出决定的重要因素。”
“主子……您今天的话,金二会牢记在心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我只需要真实可靠的情报,我就要做您的鹰目,您的利爪。看清一切您所要看的事,抓住所有您想要抓的人。”
“呵,二,我们是兄弟!”金二的话,让载洵嘴角轻咧,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去找五哥和小七去喝酒。”
……
1894年的整个正月,载洵都是在京师度过的。在王爷老爹和额娘面前尽足孝心,与兄弟和其他家的阿哥们把酒言欢,更少不了的是去颐和园天地一家春陪老佛爷看看戏,再编几个笑料十足的段子,逗得老佛爷笑口大开。当然,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又是皇帝二哥倚为“旗人掌军”的重要筹码,载洵也难免要在朝堂上与那些清流御史和各部大员们唇枪舌剑一番。
好在,清流党领袖翁师傅素来视载洵为得意门生,其他人也大多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醇亲王点面子吧?别看王爷现在赋闲在家,但谁知啥时就会被重新启用?毕竟,人家是皇帝的爹,还与太后是一个战壕冲出来的……呃,人家洵哥儿也是皇帝的亲弟弟不是?傻子才会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真的跟当红炸子鸡去闹别扭。
可凡事皆有例外,朝堂也不是没有看不惯载洵的,至少,那些有着北洋背景的就十分愿意看到南洋船政大臣和福建水师提督能闹些笑话出来。可惜,面对这些人的挑唆甚至是陷阱,载洵根本就不接招。在朝堂上玩心机,首先也得够资格不是?论得宠,人家洵贝勒是太后的心头肉,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御弟;论品级,人家是手握兵权的二品大员,还是货真价实的固山贝勒,整个朝堂上,够资格与载洵对话又立场不同的,也不过是屈指可数。那些颇有盛名的嘴泡选手们,突然发现他们无往而不利的招术,对上载洵后,竟然是……无计可施。
好吧,反正洵贝勒向来出手大方,下了朝后,人家毫无架子的宴请聚朋,还外带着送些稀奇的礼物,很快就搏得了各方的好感,除了……北洋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