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虽是这么说了,可丁南山当然不会把载洵也安排进晚上值宿的人手中。
虽说割了辨子,大家都是光头。可毕竟载洵的身份摆在那呢。其他人除了包衣阿哈便是王府护卫,说穿了,大家都还是载洵的私人随从不是?
就算是生死关头,丁南山也没打算乱了这主仆之分。辨子说割就割了,可咱华夏人讲究端谁的腕,效谁的忠!否则正史中,那袁慰亭小站练兵时,也不会让士兵们喊出“吃袁大帅的饭、扛袁大帅的枪……”
但载洵这几天也没闲着,搜遍前世之记忆,对椰林中的各种陷阱和机关进行改良,譬如在那陷坑之中埋些削尖了木桩;利用岛上的细红树枝做成弹棍……虽因工具简陋,只有腰刀可用,但也着实增加了些打击强度,让丁南山等人也不禁为贝勒爷的博学而感到惊异。
这一日,载洵正端着椰壳碗,将其中的热鱼汤喂给倚在自己身上的萍儿吃,却见得丁南山几个大步窜了过来,“六爷,来了!”
“来了?谁……”
话一出口,载洵便意识到问的愚蠢。众人漂浮至孤岛已过十几日,除了天上的海鸟,真是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丁南山如此正式的说“来了!”那当然是大家伙儿又惧又盼的海盗们来了!
慌忙间,手中的椰壳碗也不要了,扶着身体日渐虚弱的萍儿靠在石壁后,也不用藏了,若是不能降伏这股子海盗,那这小小孤岛上,藏也无用。
“贝勒爷……您……要小心!”
回头望了一眼身形瘦削的小丫头,载洵强压着心头的慌乱,咧着嘴笑了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下子将小丫鬟眼窝中的泪珠儿勾了出来。
“南山!走!”将腰间的短刀扔给了萍儿,载洵扭头便走。
其实载洵的心头也有些不忍,这种生死离别的滋味换谁身上都不好受。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谁都清楚,与海盗的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赢了,大家伙便可乘海盗的船逃得生天;输了,载洵与护卫们难逃一死,而小丫头……若是落在海盗们手中,那真是生不如死!
盯着载洵的背影,萍儿当然明白贝勒爷把刀扔给自己的意思,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拾过了短刀,将刀尖对准了心口,“贝勒爷,你若不幸,萍儿必定不会独活……”
“南山,我们人少,又没有远程武器,让他们都收拢过来,海盗是来补济的,必定不会一次性派很多人上岛,我们不妨寻一有利地型,分批控制他们。树林里的机关是我们最后的屏障,不到万不得已时,还是不用为好!”
趴在海岸边的乱石之后,载洵边盯着外海不远处的双桅海盗船,一边在考虑着最佳的对策。
像是如听到了载洵的话一般,海盗船上果然放下了两艘小舢板,每艘小船上也只乘了四名海盗。
丁南山边竖起了大拇指,“六爷,高!果然被您料中了!”又一边连挥手势,示意在树林中埋伏的几名侍卫隐蔽的跑到海边乱石堆中。
“只有八个人,再加上偷袭,我们有得一拼!”
看似镇定的载洵,其实心中正狂跳不已。两世人生合起来,已有四十余载,可又何曾经过今日之事?前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社会和谐,生活安定,早就没了打打杀杀的场面;而今世亦托生了个好人家,虽然这个时空的大清国甚至是西夷列强们,都与记忆中的晚清史料稍有出入,但铁帽子亲王府的嫡亲阿哥,无论在哪个时空,又岂是显贵二字就能一语而概的?
拎着刀子上阵拼杀,而对手又非是四九城中那些诈唬得厉害,真打起来绝不会下死手的八旗黄带子们。海盗,不管是哪个时空,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凶残暴戾。就算是已经高度文明的二十一世纪,索马里海盗的赫赫凶名亦是举世皆知,否则也不会给共和国海军“亚丁湾护航”的大好机会不是?
隔着乱石间的缝隙,不远处小船上海盗们的面孔也越来越清晰。高大健壮的身板,线条刚硬的面孔,看在阿哈和护卫们眼中,洋人几乎都这样。但对于载洵来说,却是不难分辨出这些海盗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维京海盗。
当然,维京海盗最辉煌的时期是在十一世纪之前。那时的他们,得到了丹麦王室的幕后支持,横行于俄罗斯与波罗的海沿岸,疯狂劫掠不列颠岛和诺曼底公国,就连当时国力强大的拜占庭帝国,也不得不在君士坦丁堡被被围之后,向其交纳“保护费”。
所以后世的欧洲人,也都习惯把公元八世纪至十一世纪这二百多年间,称为“维京时代”。
但在十三世纪之后,欧洲王权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维京海盗也在各国王室的联合打击之下,不得不逃到了冰岛。
尤其是人类的海战进入风帆时代,维京人龙船赖以为傲的速度和撞角等,都已严重落伍。在密集火炮的轰击下,大规模海盗模式的劫掠行动已经变得不太现实。
但这并不意味着海盗这个历史悠久的职业会就此消失,维京海盗也没有因此就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大航海时代,地理大发现成全了殖民主义,也成全了海盗的进步。欧洲各强国的海盗们纷纷披上了冒险者的外衣——欺负土著比在大西洋提着脑袋打劫的风险明显要小得多,收益却多很多,更何况,这是有国家支持的行动,运气好了,还能得到王室的嘉奖甚至是授爵。
所以,至十八世纪之后,欧洲甚少再见到成组织的大股海盗。而一般人也都习惯将出自北欧三国瑞典、挪威、丹麦的小股海匪们称之为“维京海盗”。
“这样的战舰……还是海盗吗?”
载洵努力让自己的注意从海盗们的凶残上移开。
外海上那艘双桅炮舰,并不太像是一艘破烂的海盗船,反而更像是某些欧洲二流国家海军的战舰。话说人类海军虽然早就迈入铁甲舰时代,连落后闭塞的大清国,都已经组建了真正的铁甲舰队——北洋水师,可铁甲舰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造得起、养得起的。除了英、法、德、意等强国,欧洲很多小国的海军仍是以风帆战舰为主。甚至连最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也保留了几艘改装后的风帆训练舰。
再加上小船上那几个明显的北欧面孔……可惜,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载洵慢慢的梳理关于这个时代欧洲的记忆。当小船上的几个壮汉小心的将船靠到岸边的礁石旁,乱石堆后的阿哈和护卫们也都变得紧张起来。
“爷,他们八个人,有四支火统……”
金二的眼睛挺尖,只是语声中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的内心。
“没事,一会他们靠近后,四个持火统的,交给我和子疆,其他四人,你们一人负责一个,六爷负责补刀!”
“没问题!”祖传的银枪早就掉到了海里,杨子疆的手中是两柄用坚硬的椰树枝削成的木枪,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自信心,若不是顾忌到要迅速解决战斗,还尽量不能让敌人有出声示警的机会,杨子疆相信,这八个海盗,光是他和丁统领两人就能对付得了。
直脑筋的扎合似是对丁南山的安排有些不服,小声嘀咕了一句,“瞧不起人咋滴……”
“闭嘴!你解决完自己的,帮着金二点!”
载洵当然清楚扎哈的战力,可这不是街头打架,就算扎哈神力惊人,可要是比杀人手段,还是如丁南山这种老行伍和杨子疆那种一枪封喉的高手更有效。
金二扁了扁嘴,似乎也对主子小瞧自己有些不满,可看看手中的短刀,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最郁闷的还是载洵,丁南山的战术完全将他弃之于战斗之外,让他补刀的话,也不过是照顾贝勒爷的面子。
想想自己这小身板,载洵也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最正确的。随着丁南山的手指轻点,每个人都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之前短刀扔给了萍儿,没有多余的武器,载洵便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心头居然涌起了一种前世拎着板砖帮宿舍兄弟去打架的感觉。
随着八名海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石堆后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若无,载洵更是一手紧握着石块,一手捂在胸前,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生怕自己的心脏会跳出来,惊动敌人。
“动手!”
忽听得丁南山一声低吼,身边的护卫们纷纷长身而起,或木枪,或短刀直刺自己的目标,为首丁南山更是双臂连扬,手中铜钱镖化作几点寒星,在短促的惨叫声中隐入两名海盗的喉间。
杨子疆也不差,右手木枪直刺,准确的命中海盗的胸口,另一名海盗刚想举起手中的恩菲尔德步枪,却也只见得眼前这个身材并不算高的光头男人,将左手中木枪挽出一个眩目的枪花,然后……便只是“呃、呃”两声,当然,就算是他的喉咙没有被点碎,他也识不出这一式杨家军战枪中的“乌龙摆尾、夺命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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