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就发电报,一定要尽快本茨搞几辆汽车运过来。”
既然在北洋的大本营通商衙门那闹得不太开心;既然陆军学院优等生的名头已经喊了出去,载洵离津时也就只好硬着头皮骑上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
本以为老李同志能足够忍隐,可没想到他其实也是有仇不过夜的家伙,笑意盈盈的让护卫从亲兵营中牵来这匹名为霜雪的汗血神骏。
“此马血统高贵,甚为难得。乃是年前沙俄公使喀西尼来津赴职时,送与老夫的礼物。老夫年事已高,不堪纵马奔跃,借此转送给贝勒您。他日若是贝勒您能纵马杀敌,老夫也会感同身受……”
靠!
笑语言谢的同时,载洵偷偷的伸出了中指,鄙视着老李的腹黑,“还什么纵马杀敌,感同身受,不就是盼着爷亲自上战场,最好还死在洋人枪下,你才高兴不是?”
可人家玩的是阳谋,大清以骑射立国,即便是入关后八旗子弟都被圈养成了米虫,可早些年木兰围场那还是挺热闹的。
只是这些年,朝堂动荡,连续几个皇帝要么是少亡,要么是根本就无子嗣,木兰秋狝、砥砺练兵的传统也就逐渐被荒废了。
霜雪的脚程不错,不到一刻,就已经将天津卫的轮廓远远在抛在了身后。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载洵的屁股便已经苦痛不堪了。
宝马通灵,虽然被当成外交礼物送人的霜雪相当驯服,但对于载洵这个骑术稀松的新主人,还是有些不太认可。奔行中,些许的不羁让载洵深刻的认识到越是漂亮,越是傲娇,越是难以降伏……神骏如此,女人亦如此。
好在,京津之间,不过百余里之遥,沿运河土路而行,实在挺不住了,就拉紧缰绳,在霜雪漂亮的一双马眼满是不屑的目光中,磨蹭下马背,捶腿揉股,看得一众老李安排的护卫们刹是好笑。
没办法,淮军亲兵营原来就是两江总督标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个个骑术了得。
载洵的骑术,在京城的阿哥们算是不错,可看在这些亲兵们眼里,那就是花架子了。一路上看到载洵丑态百出,能一直忍住不笑,就已经军纪严明了。
直至后来,载洵再一次爬下马背,看到众守卫皆以手捂嘴,脸上亦是憋得红紫,不禁大骂一声,“想笑就笑,小心憋坏了,爷可不包你们的医疗费。”
“哈哈……”
刹时间一阵爆笑传出,连带队的把总大声斥骂也拦不住了,话说那把总也是憋得红面耳赤的,忍这么半天,算是难为人家了。
“爷学得是现代统兵之法,这骑术吗……虽然也很重要,可老祖宗的骑射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战术……”
再一次爬上马背,反正笑开了,也不怕护卫们笑话。载洵便带队缓缓而行,一边赶路,还一边给这些人普及现代军事理念。
只是这效果……看到护卫们都板紧了脸,但却嘴角轻咧,便知他们现在对于自己所说,根本就是不屑。
步枪、火炮,对于中华军人来说,并不陌生,早在在明朝时便有专司火器的神机营。但直至现在,大清的军队普通对于战争的理念还停留在大刀长矛的年代,就算是这些背负英式马蒂尼后膛步枪的淮军亲兵,亦是每人仍挎着一柄腰刀。
甚至于到了后世的抗战时期,不还是在大肆宣传西北军大刀队神马的……足够悍勇,也足够壮烈,但更多的难道不是可悲吗?
……
有人陪聊天,虽然只是载洵一人演讲,众护卫“哼啊”答应,但痛苦的马背之路亦然轻松了许多。其实,载洵也知道跟这帮人讲现代军事战术,绝对就是鸡对鸭讲。但屁股处被磨得的火辣疼,分散些注意力,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出武清、过通州,京津之间的这条路,在后世,被称为103国道。载洵穿越前走过不下数次,对沿路经途熟悉无比,但从没有像这一次般,看见永定门便那样的激动。
护卫们也齐齐松了口气,进了永定门,便是进了京师外城,意味着这次的护卫任务完成了大半。但更让人开心的是……这下子,洵贝勒总不会再碎碎念什么“曲线突进”或是什么“坑道作业”了吧?遭罪了一路的耳朵终于可以清净下来了。
打仗便是打仗,悍不畏死,勇敢冲锋是所有强军的不二法则,没听说打仗前还要先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的?这位洵贝勒的想法端得与众不同……可再一细想,这位爷出身显贵,再加上这年头的旗人,也就是去烟花柳巷充充威风了,敢上战场的……不能说没有,可自从那位僧格林沁亲王战死之后,这大清能战之兵,也就剩下咱淮军了吧?
载洵倒是没有在意护卫们的表情,他也知道这帮家伙指定是把他当“唐僧”了。可雄伟的北京城就在前方,这是他这一世生长的地方,这里有他的“家”,有他的阿玛和额娘,有他的兄弟,还有……让他一直以复杂心情对待的老佛爷。
平心而论,太后对载洵还真是不错,甚至在某些方面,都超过了她的“亲儿子”。毕竟,二哥载湉才是与有她血缘关系的“棋子”。
但太后对载洵越好,载洵的心情便越是复杂。
欲实现大中华的理想,老佛爷无疑是最大的拦路虎。但人总是有感情,载洵到现在,也没想好,若是有一种他能掌权,会将那个老妇人和……他的皇帝二哥,置于何处,或许……瀛台?
可离家日久的想念,和归心似箭的急迫,很快便冲淡了这种纠结。就连霜雪似乎都感受到了背上新主人的兴奋之情。
“咴咴”的嘶叫几声,一匹神骏遇上一个不合格的骑士,痛苦的又岂是骑士火辣辣的屁股?被压抑许久的霜雪也不禁了加快了步伐。
这个时代的永定门,当然没有后世如画的美景,土路之上,黄包人力已是豪车,更多的则是表情麻木的匆匆行人。
初春季节,草清花香没有,倒是浓重的粪臭味随风袭来,避无可避。这也是阿哥们常在内城聚集,却很少来外城的原因。
在城门卫处,亲兵把总叶御山亮出了武官腰牌,守卫自是连忙放行。这年头的京师旗兵,也不敢轻易招惹淮军的人。
载洵乐得轻闲,策马而入,频频四顾,真有股子衣锦还乡的感觉,望见什么都倍感亲切。
……
“哟——莫不是爷看错了?这不是被发配到泰西的洵哥吗?怎么滴?七叔开恩,准许你回来了?”
看着熟悉的老北京景色,心情相当不错的载洵突然闻得马前传来一阵怪声怪气,话声还挺熟,勒马定晴,果不其然,正是老对手固山贝子布仁苏,这厮亦算是出身名门,其祖父朗布林沁是僧格林沁长兄,凭着僧王留下的赫赫威名,这一家子在京城中也是嚣张的狠。
布仁苏更是打小就与载洵不对眼,经常拉上一帮子蒙古八旗小子与以载洵为首的满八旗阿哥们约战一番。
虽说双方人数相差不多,战局也是互有胜负,但载洵向来是只管动脑子的,冲锋陷阵自有诚堃、铁良那帮兄弟,所以布仁苏一直认为载洵是宗室子弟中的耻辱。
可……“你算哪门子的宗室子弟?连僧王都是过继的,若是僧王直系嫡孙的纳尔苏和温都苏那哥俩,多少还能跟宗室攀上个干亲,你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家伙,套什么近乎?”
根红苗正的载洵,当然对于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布仁苏相当的鄙视,“还摔跤术?爷是什么身份?道光帝的嫡亲皇孙,跟你一个科尔沁草原上冒出来的土包子摔跤?爷掉不起那份儿!”
耍嘴皮的结果就是……双方的这仇越结越深,当然,未成年小阿哥们的所谓血拼,顶多不过就是拳脚相加,别看载洵满口的不屑,可布仁苏毕竟是僧格林沁的晚辈,僧王一脉又是骨血凋零,也只有其子伯彦讷谟祜行走于朝堂。
真要是载洵带头动了刀子,一个欺压忠良之后的名头压下来,都够他受的。
没想到,此番归来,想见的人一个还没见到,却先见到了这厮,倒是应了冤家聚首的那句老话。
载洵轻轻拔马,避免霜雪的前冲之势伤了站在道中间的布仁苏。儿时的打闹,倒有八九是载洵无聊之作,毕竟,神童也不能太妖孽了不是?小孩子该做的,也要做些,才会让其他人更容易接受。
可现在,心中酝酿已久的“大中华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载洵又怎会继续孩子气的与布仁苏再作意气之争?
与满脸挑唆之意的布仁苏对视后轻轻翻身下马,载洵双手抱拳,咧嘴轻笑,“布仁苏,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想我没?”
“我想……想你个大头鬼!”
这场面明显与布仁苏所想的剧本不一样,台词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