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爹,因为远东大流感。
救国,因为甲午战争,因为庚子国变,更因为腐朽的封建制度,已经不堪带领中华走向富强。
1890年,对于摇摇欲坠的大清朝廷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载洵便在这一年的岁首之日,孤身一人登上了刚刚服役并划属到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曙光女神号装甲巡洋舰。
元旦,左右又全是英国人,载洵的心情并不太好。
想起来的时候,在天津大沽登船,身边一大群的奴才护卫,虽说身份有别,可毕竟都是亲近之人不是?
结果,一场海难,活下来的算上自己,也不过仅余八人。可谓是世事难料、人生莫测呀。
本来,听说了要回国的消息,小丫鬟和扎哈都是哭着喊着要跟回来的,载洵拦住了他们,学业为重,想让这些绝对忠于自己的人能够在日后帮上大忙,暂时的离别是值得的。
萍儿的会计速成培训算是渐入佳境,女学霸无论是在语言方面,还是对数字的敏感性,都让那些英国教师大为惊讶;而夯货扎哈更是出人意料的在皇家军事学院的炮兵科站稳了脚根。
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载洵当初的担心,对于那货都根本没造成什么影响。不懂英文?扎哈更喜欢用拳头说话,随便拉来几个小学员陪他练口语,进步神速;不懂函数?人家有土办法,棒槌般的手指竖起,再眯上一只眼睛,独眼瞄准,炮打的那叫一个准……愣是让本想为难他的教官哑口无言。
反正扎哈也只是个旁听生,日后是不会发毕业证的。教官无语之后,警告了扎哈,“以后你出去,用这法儿瞄准时,不许说在皇家军事学院呆过!”
“你以为我爱呆呢?要不是主子非让我留在这里,我一天都不呆!”
……
这事传到载洵耳里,载洵笑骂一声,“妈蛋,谁以后再说扎哈是夯货,谁就是真的夯货。”
回头给炮兵科的教官送去一袋子维多利亚金币,又托付曼宁顿伯爵经常照顾下,扎哈便也眼泪汪汪的被留在学院中。
至于金二……这厮心知挂着龙旗集团老总名头的他,根本就不能可走得开,所以明智的说了一声,“主子你一路保重,回到京城,帮我……给小九送点银子,说我想她……哎哟!”
惨叫声是因为实在忍不住的载洵对他的屁股来了一脚飞踹。
以金二爷现在的大老板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划拉一个欧洲小国的王室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吧?可这货偏偏还惦记着八大胡同里的窑姐。虽说这念旧情不是啥坏事,可……真是丢人都到英国来了。
趴在曙光女神号巡洋舰上的船弦栏杆上,无聊的逗弄着几只大胆的海鸥,载洵对于这趟注定会有些寂寞的旅程其实还是有些期盼的。
“载洵……载洵……”
斐里曼特尔的确是一位纯粹的军人,这货登上战舰之后,就完全撕去了所谓绅士的面具,大嗓门一路看来,震得载洵都忍不住要用手指堵住耳孔。
“载洵,原来你在这里!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只有海鸥,又没有美女!走,我们喝酒去!”
英国海军条例,无论是战时还是非战时,海军官兵都不允许在舰上饮酒,当然靠港后,没有任务的人,那就随便了。身子骨不错的,钱包也挺鼓的,愿意找人消消火,军官们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当兵三年,母猪赛如貂蝉。更何况是这个年代,皇家海军驻地遍布全球,说不定就得有几年见不到家人了。
但半醉的斐里曼特尔并不在此限制内,严格的来说,他并不是曙光女神号的编制人员,和载洵一样,他俩都属于是蹭船的乘客。再加上斐里曼特尔远东舰队副司令、海军中将的身份,没有哪个水兵会二到跟他较劲。
只要把不把威士忌的酒瓶子塞到炮管里,也由得他闹腾,话说,从英国本土经地中海,出苏伊士运河后再横穿印度洋,在经过马六甲海峡,才会进入中华南洋,然后再到远东舰队驻地所在地的香港。这一路程,即便是曙光女神号保持着十五节以上的高航速,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再加在印度加尔各答港的修整,当曙光女神号抵达香港的时候,已经是1890年的三月。
下了船的载洵拒绝了斐里曼特尔的盛情邀请,也顾不得与“港督”德辅爵士的过多寒暄,拉上了一名英国水兵,便直奔电报局。
在海上飘泊的这数十天时间,是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的。全世界对于无线电通讯技术研究最为领先的便是隶属于龙旗公司的马可尼实验室,可马可尼也只不过刚刚在阿姆斯特丹的艾河两侧成功的接收到了无线电讯号,验证了无线电理论的正确性。距离实用性开发阶段还远着呢!
在载洵的记忆中,那场源于沙俄的远东大流感,在1889年的夏天便开始爆发,到十月份时,便几乎传遍了整个欧洲。
而在1890年的年初,在载洵刚刚登上曙光女神号的时候,可怕的瘟疫已覆盖传球。而这个传播的时间,仅仅只有四个月。
醇亲王便是在五月份时,去威海卫视察北洋水师,而染上流感的。然后,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在明年元旦那天,骇然长辞。
载洵回来的这个时间,正好能够及时赶上醇亲王染病卧床的时间。但穿越后的载洵,已经在这个时空经历了太多与史书记载不符的事件。
连自己的年龄……这要是老王爷染病这件事也出了些变动,那载洵岂不会抱恨终生?虽然脑海中还残存着前世的记忆,但十几年的王府生活,载洵也早已习惯于视这一世的父母为亲人。
“救活他,不因为他是总理海军的国之重臣,不因为他是满人的铁帽子亲王,只因为他是我的老爹!老爹,你千万不能出事!”
难以自禁的拎着英国水后的领子大喊大叫,只为能在繁忙的电报局中插个队,载洵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时在,不知何时,已经浸满了泪水。
谁人无父母?英雄亦有泪!这一刻的载洵,没有想什么穿越者,变没有想中华复兴,他如许多因为大流感爆发而争抢着发电报的人们一样,是一个想家的游子,是一个惦念父母的儿子。
“哥儿们,你怎么来这里了?远东舰队有专门的电报线路,你怎么跟一群下贱人挤在一起!”
斐里曼特尔的大嗓门让载洵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妈蛋,猪脑子,都急慒了!”
不过,转过身来的载洵没忘瞪了一眼已经学会了许多汉语词汇的远东舰队副司令,“他们不下贱,他们和你一样,也都是父母生的!”
“What?no、no、no,这怎么可以相比,他们只是一群殖民地的二等公民,可哥儿们你不一样,你是高贵的大清国王子……”
看着又嬉皮笑脸的伸出手勾肩搭背的英国海军中将,载洵也唯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跟一位殖民将军说什么“众生平等”,绝对是件自寻烦恼的事。
不过,这些宁可挤在香港,给人家英国人当二等公民的家伙……貌似,连二等都算不上,这年头,连傻傻的阿三们都比他们高上一等……好吧,大清律,妄议朝政者,斩!
嘿嘿,咱换话题。
不管什么年代,特权阶级永远都是存在的。
利用远东舰队的专用线路,给在北京的驻英公使馆发了封电报,港督德畏爵士又以自己的名义,要求对方一定要尽快送到醇亲王府,载洵这才放下心来。
在曙光女神号上卸下来两箱“液体黄金”,斐里曼特尔拍着胸脯跟远东舰队的军官们说,“最顶级的苏格兰威士忌,今天大家都管够。”
载洵没有凑热闹,对于斐里曼特尔拿自己给京城阿哥们带的酒装大方,也只是微微撇了撇嘴。如果没有意外,这家伙将在不久后,就会去掉“副司令”的那个“副”字,成为英国在远东地区的军事最高指挥官。而且,他的任职时间,还将一直持续到……甲午年后。
如果,几箱酒,就可以收买到英国远东舰队的司令官,那想必这是一笔最值得的交易了。
当然,载洵也清楚,别看这货一路上,与自己越混越熟,甚至还学着京城爷儿们一样,与自己勾肩搭背的以哥儿们相称,可那是两人和两国之间暂时没什么冲突。
小事还好,若是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就算是喂他再多的金币,也喂不熟一个真正爱国的职业军人。
就比如,在载洵提出打算购买奥克兰级装甲巡洋舰时,平时亲热得不行的这货,就立刻如徐庶进曹营……
对于这一点,载洵表示理解。这年代的英国海军,无论是军官还是水兵,其国家荣誉感不是一般的强。为一些私利,让他们叛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这也并不绝对……再次叉起一段三文鱼,送入口中,载洵眯起了眼睛,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在灯光中如幻境一般的维多利亚港湾。
“如此宝地,岂能为夷人所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