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晤士河上欣赏了奇特壮观的伦敦桥,红发女王号靠泊在特丁顿码头。因为沾了荷兰女王的光,一张皇家海军的特别许可证让红发女王号在泰晤士河这等英伦腹地,也是航行自由。
载洵带着扎哈和小丫鬟下船时,受到了大清驻英使馆一众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就连英国外交部门,也派来了几位武官一同迎接洵贝勒的到来。
载洵很是恶趣味的猜想了下,这些英国外交武官的到来,是因为自己大清贝勒的身份,还是“女王的东方守护骑士”更有面子呢?
一辆四架的马车等候在码头上,这应该是薛福成所能派出来的最高档马车了。虽说驻英公使是正三品的文官,薛大使还曾获赏二品顶戴,但与载洵这位皇亲帝胤的当红炸子鸡相比,那神马学政督办的从三品官职不提也罢。
薛福成可不是什么昏庸愚腐之辈,身为李鸿章重要幕僚的他,堪称晚清洋务运动和资本工商业的发起者之一。
剿长毛、镇捻军的时代,一篇《上曾候书》,洋洋万言,让曾国藩也不禁击节称叹,引以为重幕。文正公身败天津教案,吐血而亡后,薛福成又转投李鸿章,写下了《酌议北洋海防水师章程》,提出了对未来北洋海军的构想。而事实上,后来的北洋水师就是依照他的这个构想而组建的。
这是一位大才,也是一位能吏。能够在大清最为孱弱之时,援引国际公约,刚柔并用,使得英国同意签订《续议滇缅界务商务条款》,为中华收回了部分滇边领土和权益。
对于这样的人物,载洵由衷的感到敬佩。
所以,在位于伦敦波特兰街49号,大清驻英公使馆中,载洵与薛大使的见面,是相当和谐的,双方的交谈非常愉快。曾走访欧洲多国的薛福成,赞同建立“纠众智以为智、众能以为能、众财以为财”的私人公司,更认为“西方之富强,百倍于中国”,并具体的提出了“求新法以致富强”、“选贤能以任庶事”、“造机器以便制造”等二十一条“养民最要之新法”。
这些的论述,对于载洵来说,当然显得有些幼稚。可这并不代表薛福成的无能,只是受限于时代的限制,能有这样的见识,在这个年代的中华人中,已是视野开阔,思想先进了。
对于载洵,薛大使亦有相当的好感。以其见识,当然不会如小丫鬟萍儿那样,认为堂堂贝勒成为“女王的守护骑士”,有辱体统。
正相反,出使泰西,使薛福成比其他人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国为不强,民为不重”的尴尬和耻辱。当一个国家贫弱可欺,那这个国家的人民,在世界各地也都不会被人所尊重。
更何况,大清朝认为海外移民皆为天朝弃民,对其遭遇更是不闻不问。所以,这些年海外华人的悲惨遭遇,薛大使也是感同身受。
突然间,有一位大清皇族横空出世,居然以弱冠之年,便在欧罗巴闯下赫赫之名。尤其难得可贵的是,这位洵贝勒所依靠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世,更不是什么皇亲帝胤,话说……大清的贵族身份,在泰西各国间,也必未有多管用。就是自己这个大清驻英公使,堂堂二品顶戴,不也是在洋人间小心翼翼之游走吗?
所以,薛福成对载洵的敬仰,真如……用后世的话那就是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呀。
理所当然的,洵贝勒奉太后旨意留学泰西之事,亦成了公使馆近期的头等大事。
格林尼治皇家海军学院?那里倒真的是大不列颠国一等一的海军学府,朝廷早期派遣的海军留学生也都是就学于此。其中之佼佼者如严复、方伯谦等都已经成为了北洋水师的重要将领。
但八旗勇士以骑射夺天下,历来便没有皇族子弟入水师学堂的先例。让一个亲王贝勒去登船海战?饶是薛福成思想激进,也着实被吓了个够呛。
“洵贝勒,您看太后她老人家是让您来泰西督办学政,并没有明旨要您去读海军学堂。要不您就换个,我看那伦敦大学为不列颠王室督办,就相当不错。或者那个威斯敏特大学亦相当不错,都是不列颠有名的学堂……”
“停!打住!薛大人,你搞错了,我来英国,不是当公子哥来了。真要那么想,我留在京城不是吃得更开?如今我朝军力孱弱,倍受外辱。载洵身为皇室子弟,更应该率先垂范,以身报国。我来,就是来学习先进国家的军队搭建和指挥的。我想老佛爷也是这个意思,否则又何必违背祖制,派我万里求学呢?”
载洵的话直接挑明,爷就是来读军校的。
可薛福成还是有些犹豫,“那……洵贝勒,如果您一定要从军,那伍利奇皇家陆军军官学校或是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如何?”
这老头还真是做足了功课,这两所军事院校在二战前合并为陆军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在后世与美国西点军校、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以及法国圣西尔军校并称为“四大军校”。
在这个年代,亦算是英国最顶尖的陆军院校,可……“薛大人,为了你那位中堂大人的北洋水师不被我皇族插手,你还真是殚心竭虑呀!”
载洵的脸挂着颇有深意的浅笑,“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贝勒爷我年幼无知,比较好唬弄吗?”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薛福成也是连忙抱拳面东,“洵贝勒您这话就过了,老夫蒙太后与皇上隆恩信任,出使泰西,绝对是为朝廷尽心尽力。又怎么能说是为中堂大人一人呢?况且北洋水师有朝廷之水师,北洋之总理亦为令尊醇亲王,我……”
“哈哈,好了!薛大人,载洵年幼,随口戏言,莫非你还当真了吗?桑赫斯特就桑赫斯特,能和丘吉尔和蒙哥马利成为校友,我亦求之不得。”
既然连读个海军学校都早早被李鸿章所关注,那就不也罢。载洵也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海军天才,读几年英国的军校,就能真的成为优秀的海军统帅。
知人善用,人尽其材,方为王道。说到底,没有人是全才,专业的活让专业人士去做,才是最正确的。
但薛福成对于读海军军校一事的阻挠,还是给载洵提了个醒。
在民族崛起、中华复兴之路上,如果说国外的敌对无数,每一个列强都有可能是中华的敌人;那么在国内,载洵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老佛爷?那只是一个擅长玩些小手段的老女人罢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还能真的佛化万千、覆手为云不成?
载洵很清楚,在蒙古骑兵已经落伍的年代,在绿营普遍丧失战斗力的年代,他的国内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洋,就是李鸿章。
甲午之战,北洋以一藩之力对敌一国,虽败犹荣,亦足见北洋之强大。后世曾有人统计过,在淮系最为强大的时候,全国的督抚(总督和巡抚,相当于省部级)一级高官,有13人出自淮系,提督总兵有的数十余人,而府台级(府台、道台)更是要以数百而论。
这几乎占了大清地方重要官员总数的三分之一还要多一些。
这么庞大的势力集团,李中堂“坐镇北洋,遥执朝政”,也实属正常不过。
想要打碎旧规,破而后立,实现强大中华的理想,最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些旧有势力。载洵相信,哪怕就是背祖望宗,如炮党一般喊出“驱除鞑虏”的口号,李鸿章也会最先跳出来铲除自己这个大叛逆。
长毛作乱,满人不敌,“八旗无有能战者”,还不是曾国藩和老李这对师徒联手保住了大清的江山?
“民族团结真的很重要!”
载洵摇了摇头,在薛大使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结束关于留学院校选择的话题。
毫无疑问,薛福成是个能吏,也是个忠臣,可是却不能为我所用。哪怕载洵是大清皇帝的亲弟弟,是铁帽子亲王的阿哥贝勒。
“这世界又会有多少人可以为我所用?”
拒绝了薛大使安排的所谓接风晚宴,有些惆怅的回到了公使馆安排的房间。小丫鬟在紧着给贝勒爷收拾房间,载洵却是仰面长叹。
皇弟、贝勒、阿哥,这样的身世,是助力,也是阻力;是便利,却也是禁锢。
载洵想像着,当有一天,自己振臂高呼,扯起反清大旗时,绝对不会是从者如云的场面。怕是连天地会那样的反清组织,也会笑掉大牙吧?
难不成非要来一段宫斗戏?
李二玄武门之变,千古盛世却难掩千载骂名;圣祖康熙朝十子夺嫡,更是真真切切的上演了一番兄弟阋墙的悲剧。
中华人,外战如何暂且不提,内斗却从来不会含糊,自古便是如此。
“妈蛋,我要是生在南方汉人宗族,哪怕是南洋华侨家也比生在皇家强些吧?至少爷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出驱除鞑虏神马滴……不对,那就不能自称为爷了,哪还会有如今……没了贝勒这个身份,就连艾玛那女人,也不会高看自己半分吧?”
想起离开海牙之前,在一次舞会之后,借着醉意对于艾玛的调/戏,而王太后又羞又怒的欲就还拒的暧昧,现在还让载洵一阵阵的火热。
母女兼收?不知道怎么滴,正在考虑着大事的载洵,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禽兽得不能再禽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