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齐云沛慢慢的醒过来,缓缓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錾花鎏金的金丝楠木床上,身上盖着琥珀色苏绣锦衾,一个头梳丫髻、容貌俊美的女子正静静的守在床前。只见此女子身着杏色布衣宽衫,藕色高腰束裙,但见她冰肌玉骨、明艳动人,眼似秋波、肤若凝脂,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犹如自古画中走出的佳人,虽不施粉黛,衣衫朴素,却似空谷幽兰,自有一番神韵。齐云沛一时竟看傻了眼,忘了今是何时。
女子一见齐云沛醒了,大喜,冲着门外喊道:“快去告诉老爷,公子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你是仙女吗?难道我已经死了吗?”齐云沛边说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觉得头疼欲裂,四肢无力。
“什么情况?难道我在做梦?”齐云沛心想。他努力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河图”、闪电、白光、漩涡,黎哲媛惊恐的眼神..
“黎哲媛,黎哲媛呢?”齐云沛用手支撑着似乎快要裂开的头,“不知道黎哲媛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云沛满脑疑惑,奋力下床想要去找黎哲媛,但却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公子,你还没完全复原,切不可乱动。”杏衣女子慌忙一把扶住齐云沛,将其搀扶到床上。
“谢谢你..你到底是谁?你刚才叫我什么?”齐云沛一脸茫然的望着杏衣女子。
“公子你是怎么了,我是你的贴身婢女绿珠啊。”女子也一脸疑惑,眼里流露出担心的神情。
“公子.婢女.绿珠.”齐云沛一边絮絮的念叨着,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只见自己所卧之处正是一个金丝楠木托角牙子平台床,床的四面均有雕花牙子装饰,床的旁边也是一个楠木连坐榻,榻上的茶杯竹简摆放整齐,榻前摆放着一座黑底红漆的玉座屏,室内的物件虽然简单,但却井然有序,而且绝非二十一世纪之物。
“啊?莫非..”齐云沛大惊,“这里是哪里?今年是哪一年?”
“这里是晋国贾府啊,公子,今年是泰始五年,你..一定是病糊涂了。”绿珠满是焦虑的说,“公子你先好好躺着,我这就去叫医师过来。”绿珠言罢,急急转身走向门外。
“天啦,我真的穿越了..”齐云沛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晋国?泰始五年?莫非这是西晋时期?他们为何叫我公子?我又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齐云沛脑海中接连浮现。
绿珠走后,齐云沛这才有时间仔细的看了下自己,只见自己的双手清瘦了许多,大肚腩不但消失不见,似乎还添了几块腹肌,伸手摸一摸脸颊,棱角分明,不再是肉嘟嘟的肥脸,齐云沛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死胖子”了,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晋国公子”,一时间,齐云沛竟有些莫名惊喜。
正在齐云沛疑惑不解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木屐声,“我的言儿,你可算是醒了。”一个清朗而温暖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衣着华丽,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笑着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一名医官、绿珠以及三五仆人。此妇人正是贾充之妻,峕儿生母贾氏颛孙槐。
“言儿,你一向身体健朗,这次可怎的昏迷数日,可真是愁坏姑母了,”贾氏边说边坐在床边握住齐云沛的手,“我们颛孙家人丁稀薄,三代单传,就剩你这么唯一一个男丁,你若是有何闪失,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兄嫂..”说着说着,竟情难自已,泪湿罗衾。
“她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云沛心想,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得用手捂住头部。
“快,给公子瞧瞧,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贾氏起身让医官进前给齐云沛号脉。
“颛孙公子脉象平和,七筋八脉畅行无阻,应无大碍,”医官一边给齐云沛把脉一边说道,“可能为邪风所侵,心神受损,需静养调息些时日自可痊愈。”
“无碍就好,”贾氏似乎松了口气,爱怜的捋了捋齐云沛头上的发髻,“言儿,你好生养病,姑母这就不打扰你了,想吃什么就吩咐绿珠,晚些时候姑母再来看你。”齐云沛听罢,点点头,目送贾氏离开。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齐云沛还从未被人如此温柔相待过,贾氏的母爱让他竟自心底生出阵阵暖意。
贾氏走后,齐云沛对绿珠说:“我可能是脑子有些糊涂了,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你能给我讲讲我的事吗?”绿珠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对“公子”提出的要求虽然有些心存疑虑,但却仍然谨遵其命,将贾府以及颛孙家的各种前因后果开始向眼前的这位“公子”娓娓道来。
齐云沛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灵魂在洛河岸边的那一刻穿越到了西晋的士族公子颛孙言的躯壳中,从今往后自己将在这陌生的时空中,用另一个人的躯壳生活。齐云沛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无数个未知的将来,他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齐云沛”,而是“颛孙言”。
几日之后,“颛孙言”终于“康复”了。他正在绿珠的侍奉下,整理衣冠,准备去给姑父姑母请安。看着铜镜中头戴纶巾,身材颀长的翩翩少年郎,颛孙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宛如身在梦境。
“公子,该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了。”绿珠柔声说道。
“好,我这就去。”颛孙言定了定神,随即在绿珠的陪同下穿过花园亭廊,向着贾府正厅走去。
贾府真是气派非凡,所经之处,莫不是飞檐雕花,栏台砌玉,所饰飞鸟虫兽,皆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就连花径小道都是由精心打磨过的白色大理石铺就而成。古人云“魏晋之风,尚之奢靡”,由此可见一斑,颛孙言不由得暗自惊叹。
颛孙言行至正厅门前,正欲举步跨门,但见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儿笑着向自己奔跑过来,模样乖巧可爱,嘴里清脆的叫着:“子衍哥哥.。子衍哥哥,午儿好想你啊..”言语间因步履不稳,险些撞上正厅的门角。
“小心!!”颛孙言一个箭步,稳稳的搀住了险些跌倒的午儿。何时身手变得如此敏捷,颛孙言自己也有些诧异,以前的自己连走几步楼梯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看来这位晋国公子确实与以前的齐云沛大相径庭。
午儿是贾充最年幼的小女孩,深得贾氏夫妻的喜爱,此时的午儿显然很是高兴,紧紧的拉住颛孙言的手,将他拽进厅内。
“看来,言儿确实已经完全康复了。”贾氏此刻正端坐于双扇屏风连坐榻上,笑着说道。另一个和颛孙言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也同坐榻上,偎依在贾氏的身旁,见颛孙言走了进来,女孩的眼神遂即看向他,那眼神如此熟悉,似曾相识,颛孙言也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儿。
“峕儿,还不快叫子衍哥哥过来坐。”贾氏对小女孩说道。
“原来她就是自己的表妹峕儿,绿珠对自己提及过。”颛孙言心想。
女孩似乎并不认识颛孙言,只顾打量着他,并未说话。
颛孙言赶紧走上前去,轻声道:“姑母,言儿给你请安..”眼神却望向身旁的女孩峕儿。
“言儿,你已痊愈姑母就放心多了。”贾氏说道,“你们兄妹俩也不知道是被何物所侵,竟都双双失忆,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当日颛孙言与峕儿误闯密室,随即晕厥,贾氏正好途经书房,听到书房内有异动,随即推门而入,发现了因误闯密室而晕厥的二人。因担心夫君贾充责罚,贾氏将二人自密室中抱出,又将洛书归位,关上密室,整理好书房,对外只称是二人玩耍嬉戏不小心摔下楼以致晕厥。贾府上下皆知公子与小姐摔坏了头,虽行为异常,诸事皆忘,因二人年幼倒也无人深究,贾充日日忙于政事,也无暇顾及这许多。
“这个女孩也和自己一样?”颛孙言心里暗暗的揣摩。“当日我在洛河岸边是与黎哲媛一同被漩涡吸入,我穿越到这里,附身于颛孙言,莫非黎哲媛也是?难道这个‘峕儿’就是黎哲媛?”颛孙言想到这里,不由得心跳加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言儿何事如此喜悦?”贾氏见颛孙言面露喜色,轻声问道。
“啊?没事,我只是见表妹无恙,内心甚是喜悦。”颛孙言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穿越之后的自己,果真有诸多不同。
“言儿病好之后,言语倒是伶俐了许多。”贾氏微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独坐榻,“来,言儿坐过来”。二人嘘寒问暖,相谈甚欢。席间,峕儿未发一言。颛孙槐心生忧虑,对颛孙言说道:“峕儿病后初愈,越发的少言寡语..言儿,峕儿一向与你亲近,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可好?”
“姑母无需担忧,峕儿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带她出去走走。”颛孙言心想,正好有机会问问峕儿是否就是黎哲媛。
“子衍哥哥,午儿也要同去。”一旁的午儿拉着颛孙言的手,撒娇的说道。
“天这么冷,午儿就不要跟去了。”贾氏说道,命身旁的侍女将午儿带走。午儿嘟啷着嘴,虽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随侍女离开。
于是,绿珠在前引路,颛孙言同峕儿一起从大厅向后花园走去。
时值寒冬,后花园中白雪如烟,袅袅洒洒,花草虽已凋落,但琼枝松柏,素裹银装,自得雅致。
“绿珠,天气好冷,你去给峕儿取件厚些的披风来吧。”颛孙言支走绿珠,绿珠径直快步回屋去取披风。
“.。黎哲媛.。你是黎哲媛吗?”颛孙言开门见山的对峕儿说道。
“什么‘元’,我叫峕儿,母亲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吗?”峕儿显然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颛孙言。
这样的清澈如水、似笑含情的眼神,颛孙言曾经在黎哲媛的眼中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虽然面容和黎哲媛完全不一样,但这样的眼神确和黎哲媛一模一样。
这个峕儿究竟是不是黎哲媛呢?如果是,她为何不记得自己是谁?如果不是,那真正的黎哲媛此时又在何处?是否也来到了西晋?一连串的问题在颛孙言脑海中闪现,颛孙言只觉得心绪不宁,头又隐隐开始作痛。
“你是不是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正在颛孙言困惑之时,峕儿竟主动问道。峕儿自从在大厅见到颛孙言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和贾府上下其他人不一样,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却又说不出是为何,平日里不愿与他人多言半句的峕儿,想到此刻眼前的这位“子衍哥哥”与自己同病相怜,竟愿意与他多说些话。
“啊?是啊,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颛孙言见峕儿竟也主动与自己说话,欣然答道。
“那你记得峕儿吗?”峕儿抬头望着颛孙言,忽闪着睫毛,眼里满是期待。虽年龄相仿,但颛孙言却足足比峕儿高了一个头。
颛孙言摇了摇头,“我谁都不记得了。”
“哦..”峕儿显然有些失望,默默的低下了头。
颛孙言自绿珠口中对峕儿的事情略知一二,对这个自小被亲人疏离的小女孩心生出几分怜悯和不忍。
“但是,峕儿,我能记起一点点呢。”不想让峕儿失望,颛孙言好意谎称道。
“真的啊,那太好了,”峕儿开心的对颛孙言说,“那你能给我讲讲吗,峕儿以前是怎样的,我问其他人,他们都不告诉我..”说到这里,峕儿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嗯,峕儿以前是个很活泼很爱笑的小女孩”,颛孙言安慰道,“蕙质兰心,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真的吗?”峕儿显得有些开心,“那我以后也还是做这样的峕儿,大家都喜欢的峕儿。”
“当然会了,你本来就是大家都喜爱的峕儿呀。”此时的颛孙言说罢,疼爱的拍了拍峕儿的肩。此时的峕儿在颛孙言眼中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峕儿的一番言语让他想起同样不被家人所疼爱的那个齐云沛,顿时心生怜悯。
二人交谈甚欢之时,绿珠拿着披风和手炉走了过来。
颛孙言见天色渐暗,便命绿珠先送峕儿回屋,自己也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