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一个晚上,整理出笔记的一小部分。等我放下笔记,伸个懒腰,发现天已经亮了。
笔记第一部分,记的正是当年那次罗布泊探险——
“1982年,5月15,经过两天的跋涉,我们终于找到了白龙堆。这里风沙很大,空气里有一股咸味,白天土地是一片银白色,晚上则一片漆黑,天地相交,看不见任何星星,我们奉命寻找那种植物标本。希望一切顺利。”
“5月30,我们观察天色,判断明天有一场大雨。队伍里的水和食物已经不多了,必须在十天内找到那种植物。不然一切都将功亏一溃,重头开始。”
“5月31,天降大雨,这里离营地很远,回去也来不及了。大雨过后,我们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所有人都在地上爬行,他们浑身是沙子,带着脚镣,像是一个个奴隶……”
“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哪,我们只有向前走,没有退路……”
“那群蝼蛄追过来了,我们躲在一个四周都是白垩土的洞穴里,烧光所穿的衣服,用火光驱散他们,但火势明显越来越微弱了。”
“终于,我们发现有了一条地底暗流,暂时解决了饮水问题。我们打算跳进水里,顺着上游找条出路,由于没有任何携带潜水装备,只好作罢。”
“一条没有眼睛的鱼从河里窜出来,划伤了彭大海的手。小琳抓了几条无眼鱼,天啊,我快疯了,她竟然还认为那些胖头鱼很可爱!”
“前面仿佛一道门,门外面趴着几只五爪金龙。那东西比我个头还大,光看就很吓人,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已经精疲力竭。我一步也不想再走了,死就死吧,至少能和她死在一起。”
“不对,我数了一下周围的光源。忽然发现,我们中好像多出了一个人……”
******
接下来的几天,我寝食难安,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年父亲的遭遇。
没过多久,我打电话给安静。她显得并不意外,告诉我当年关于探险的情况。那时她正打算去罗北白龙堆,寻找传说中的“太阳城”,问我要不要和她同去。我略微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下午,我们在附近一个茶楼碰面,互相商量一下,列一份装备清单。
这毕竟我第一次探险,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而安静虽然是地理记者,理论经验丰富,但真刀真枪的探险还是第一次。
为了以防万一,装备自然要备得齐全,什么头戴式探照灯,三季帐篷,尼龙绳,下降器,军用铁锹,指北针,冷焰火,登山镐,短柄锤,甚至还有GPS定位仪……
我们列了长长一行清单,根据笔记里的记载,我甚至想把潜水装置带上,考虑到空间不够才打消了念头。
我看着这份清单,心里直打鼓,这套装备至少大几万,我手里那点钱根本不够啊。当提到资金的问题时,安静让我不用担心,说这次探险找到一位投资人,资金全部由那位投资人承担。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黑子或许能帮上忙,觍着脸说:“那我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回到寝室,我跟黑子说起这事。
一听说有人投资,黑子还没发话,胡老三立即表示,打死也要参加这一次西北探险的壮举。
我觉得此行吉凶难测,拉上黑子已是迫不得已,劝阻他道:“老三啊,你还是在家休息吧,那地方又是风又是沙,闹不好就得把命丢那!”
“嘿,杜二驴,你别门缝里看人,把我老三看扁了。”胡老三毅然决然道:“你别看我胖,可体力足啊,身手敏捷,外号‘浙江洪金宝’,正好给你们当开路先锋啊。”
“嗨,好了好了。”我看他这架势,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得无奈道:“洪金宝同志,你不添麻烦我就很感谢你了。”
“为了人民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要真有什么意外,也算光宗耀祖了!”胡老三一看我答应了,挤眉弄眼唱着歌:“说走咱就走,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哎嘿哎嘿依儿呀……”
两个星期后,我们一行七人,踏上了去乌鲁木齐的火车。
这次探险我们几个一分钱也没出,投资人是东海大学学生会主席,一个叫“沈南风”的人。据安静说,沈家以前是西北矿产大户,后来转手卖了煤矿,投资了沿海地区一家药品集团公司,手下还经营着房地产业务,那是正经的有钱人。这点儿钱,对于他家来说是九牛一毛。
看着资金充足,我们也不必太抠,连车票买的都是卧铺的。
我开始还觉得有点不厚道,胡老三道:“都是同窗校友,一奶同胞,人家既然有心,你也别矫情了。”我听了他这句不要脸的话,心里总算平衡一点,就当是斗地主了吧。
我们在候车室等了一会,只见安静和沈南风并肩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保镖打扮的小胡子男人。
沈南风这个人,是那种感觉上特别有修养的人,一身白衬衣,西装笔挺,带着一个看起来很名贵的眼镜。
他走到身边,跟我们挨个儿握手,道:“这次要辛苦大家了。我很幸运,能和你们一起参加活动。”他说话很轻,但总给人上位者的气势,让我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他在与我握手之际,眼神一撇,我忽然察觉到一丝冷意。
进了火车,他和安静朝另一节车厢走去,同时跟保镖吩咐道:“阿三,你替我照顾我这几位朋友。”
小胡子保镖点点头,立在我身前,挑衅似的朝我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杜先生,我看你身上有点儿手艺,师从何处,报个名号吧?”
这人语气阴柔柔的,透着一股轻视,我冷着脸道:“看你年纪不到三十,我师父的大名,你还没资格知道。”
“哼,你不肯不说,那我自己来看。”小胡子说完,兀自一拳朝我心口打来,拳风罡猛,力劲寸发,又是突然动手,若是真打在身上,恐怕我也得趟上半个月。
我闪身躲过一拳,同时抬左手架开他胳膊,立掌成刀,斜着朝他的脸上劈去。小胡子也非俗手,竟然眼也不眨,一拳从下勾来,和我的手刀硬碰硬。
这一拳,中指正顶在我的“三里穴”,我的手臂顿时酸麻一片,青筋暴起,肌肉阵阵隐痛。
“哼。”小胡子不禁倒退一步,低哼一声,显然也不好受。不过,他竟然生生忍住不适,立即抬腿扫向我腰间。
我挺身向前,右手直插他心窝,这一下,光是惯性便有五层力气。
那小胡子半身腾空,脚步已是不稳,挨了一下便向后倒去,哐当一声砸在火车车窗上。
我撤回手道:“没看出来,你年纪不算大,白猿通背拳已经练到大成。你是东唐门掌门李云亭的弟子,东唐门五虎之一?”
小胡子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厉声道:“哼,阁下真是好眼力,在下正是东唐门黑须虎。今天地方太窄,改日再来讨教。”
我心知此人功夫与我在伯仲之间,适才因为地方限制,他的白猿通臂拳施展不开,这才让我占了大便宜。当然,真得动起手来,我也不会惧怕他。
“东唐门也是名门正派,李云亭更是一派宗师,武林北斗。”我试着劝解道:“难道他没告诉你,大好男儿,习武只为强身,凭本事赚钱,何必为了一点儿钱给富人卖命?”
“呵,我用不着你来教训。”那人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洗手间走去。
看着他离开视线,我心中一阵悲凉。如今是现代社会,武道渐渐没落,甚至连国人也不信“传统武术”一说。
有些高人可以避世隐居,过清闲日子,而大多数人身怀高超武艺,却无用武之地,生活所迫,甘当犬马。
如今,中原几个响当当的门派,竟然也有门人弟子投靠世俗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