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他们都……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她说到“消失”两个字,倏忽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当头罩下。
“当年探险之后,他们就一个个失踪了。”安静看着我的眼睛,道:“后来,在他们留下的物品中,有人发现了一本密写的笔记。笔记上说,他们曾经去了一个叫‘太阳城’的地方。“
“太阳城……”我呼吸有些急促:“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啊,为什么来这儿?”安静看我脸色不对,忙答道:“我中午接到一条短信,说这里有一场地理展览。喂,你怎么了?”
我苦笑一声,掏出手机道:“巧了,我也是接到了一条短信。”
我扭头朝四周望去,又看了眼手机时间。这时离闭馆还有几分钟,博物馆内已空空如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焦虑的情绪瞬间漫过全身,我的手脚不由抽搐,浑身直冒冷汗。
我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天黑得很快,像一团烟雾遮住了我的视线。
“喂,你怎么了……说话啊你……”安静叫了我几声,见没有反应,拿起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走,快走……”我的视力渐渐模糊,头痛欲裂,反复嗫嚅道:“有人在看我们,有人在看我们……”
这一切,仿佛又回到当时——
17岁那年,我躲进求生罐笼里,侥幸逃过了那起矿难事故。三天后,救援人员把我救出来,那时候我也是满口胡话,讲一些神啊鬼啊怪事,把周围人的人吓得半死。我的眼睛在出矿洞的一瞬间失明,经过三个月康复治疗,这才勉强能看见东西。
那三天,是我度过的最漫长的三天。
在闷热潮湿的罐笼里,我要忍受的不仅仅是饥饿、脱水、疲劳,更可怕的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孤寂。强烈的孤独感折磨得我几乎发狂,有好几次,我想过用矿灯碎片割喉自尽。
每当绝望时,我就闭上眼睛,不停默念父亲讲给我的故事……
也就在那时候,我忽然察觉到,除了我的声音之外,洞穴里有另一个声音,它像是一个复读机。
我读,它跟着一起读。我停下,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于是,我知道,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我。
……
……
我忽然抬起头,只见对面墙边有一颗闪烁的红色光点,红光忽明忽暗,背后是一个小拇指大的监控器。如果不是留心观察,根本无法觉察它。
而且摄像头角度非常奇怪,不偏不倚的,正对那个展柜前面,我们两人所站的地方。
我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而我清楚记得,直到几天前,对面相同的位置还没有安装监控器。
“快走。”我把安静朝身边拉了啦,在她耳旁交待:“别回头,你背后有一个摄像头。”
她听完神色陡变,也意识到事情透着诡异,立刻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我盯着监控镜头看了大概三秒,知道有人在无线电另一端注视我——我举起手,冲它竖起一根中指。
出了门,我立即脱掉身上的外衣,衣领翻起,换了一个面穿。这件衣服是特制的,有两种颜色,分净面和花纹,两个面可以单穿。
在时间不允许周详的化妆时,这样的一件大衣,可以有很多用处。
大门口,安静拦下一个的士,我们两个迅速钻进去,司机扭过头问:“去哪?”
“东海大学。”安静说完,又把目光投向我:“杜小哥,你说……那里怎么会有监控器?”
“我怎么知道。”我透过车窗朝四周张望。
无线摄像头的信号距离一般不会太远,那人肯定还在附近,可我们既然离开,证明事情败露,他没必要再打草惊蛇了。
我只是想不通,他监视我的目的是什么。
矿难发生后,过了头七,我母亲就带我离开陕西,去湖北省投靠了我舅舅。说到与人结仇,我只记得小时候和隔壁家壮壮打架,把他脸抓得像披萨饼似的,可我后来赔了他俩肉包子,我们随即蘸着辣酱和解了啊。
再说了,壮壮要找我报仇,也没必要用摄像头啊。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是冲我父亲而来,利用红岩书引我出来。
可时间过去那么很久,我家老头儿早已作古。
莫非,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人要找他的晦气?
“我又没和人结仇。”安静没心没肺道:“倒是你,看你慌里慌张的,保不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我听她调笑的口气,懒得和她一般计较:“在这件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记得告诉我一声。”
“放心吧,我懂的。”她打开车门,大步朝里走。
我看着这姑娘气定神闲的,不知道是没心没肺呀,还是城府太深。
想着事情八成和父亲有关,我又立刻掏出手机,打给我远在湖北的母亲。我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她沉默了半晌,告诉我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个男人,自称是我父亲的朋友,打听他生前留下的笔记。
我一听这个,着急道:“什么,我父亲的朋友,您认识他?”
母亲说:“呵呵,不认识。你父亲如果有一个真朋友,我们家当年就不会那么落魄了。”
我沉默片刻,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母亲回忆道:“那人名字蛮怪的,好像叫……海什么来着……对了,他说他叫海东青。”
我应了一声,又问了问关于家里的事儿,她跟我说家里一切还好,妹妹在重点高中寄读,叫我不用担心。我挂了电话,慢步朝寝室走。
走到校舍区,我见三楼寝室里的灯亮着,知道是那几个损友回来了。我一口气跑上三楼,发现寝室两边贴着一副崭新的门联;上联“岁月如歌应无悔”,下联“蟾宫折桂当有时”。横批:“逍遥四子”。
上联笔迹蚕头燕尾,飘逸俊秀,一看便知黑子的手笔;下联正正方方,字体粗胖,倒是符合胡老三的风格。
我推开寝室大门,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桌上几个小菜,床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正端着杯子喝酒呢。
我上去捏起一只鸡腿,怒骂道:“两个兔崽子,老母猪吃独食——只顾嘴了!”
那浓眉大眼的胖子道:“我靠,你这话说的。我俩都还没开吃呢,等你半天了。”
我扫了一眼那些个菜,的确没少,不客气地把胖子挤到一边,啃着鸡腿道:“不对啊,你俩不是和姚老大去贵州旅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黑子揶揄道:“胡老三担心你一个人寂寞,非得回来给你暖床。”
“放屁。”胡老三喷出两个字,冲我徐徐道:“分明是黑子说你晚上怕黑,舍不得丢下你。”
我一个鸡腿没吃完,生生卡在嗓子里,老脸一红,感慨道:“我靠,至于说得这么暧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