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国律令规定,若家中有人离世,所有人必须衣着白衣满半月;担任已逝主人灵堂管事必须披麻戴孝满一个月,之后身穿白衣满两年才可另着它色。
自大公子死后,秦辰便一直衣着白衣。那时的他并不厌恶白颜色,反倒认为白是洁净,是无瑕,是纯粹。但自从担任大公子灵堂管事后,他极端厌恶着白,恨不得彻底将所有白色焚毁殆尽。
秦辰已在王府住了半年有余,这期间他当然与心中畏惧的摄政王爷碰见过不止一次。然而,摄政王并不如传言所说是一名断袖,王府中也未曾传出他养有男宠的秘辛。摄政王为人和善温雅而不失威严,身份感强烈,无论外表、风度还是处事态度都与大公子颇为相似,只是眉眼间并没有大公子的悯众之气。
相反,二公子狄以勋放荡不羁,沉迷声色,养了几十个男宠和歌姬,在很久之前就一直觊觎于他。但碍于大公子的地位,并未对他有所动作,并且,因着摄政王的严加管教,二公子也不敢在自己的院外放纵。
现在大公子离世,摄政王瞬间便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成日奔波朝堂而无暇顾及王府,是以二公子欢欣鼓舞,在府中作威作福。放肆到后来,竟效仿起史载的暴君所为在府中办起酒池肉林,从民间捉来不计其数的黄花闺女,让她们穿上白色里衣,邀请狐朋狗友一起作孽,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
白,一府邸的白,掺杂着男女交杂的肮脏体液,纯净的白色被世间最污秽的污渍所沾染,持续不断地晃动在眼前,令人作恶。世俗的界限在这个王府完全销声匿迹,有的只是人潜藏体内的可怕****在无限放大。
秦辰何时见过此等场景,惊惧不安,终日畏畏缩缩,视灵堂为净土,最后退至灵堂闭门不出,以祭品为生。
然而,这只是不幸的开始。秦辰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槁木死灰的一天。
长时间酒池肉林、酣歌恆舞地昏暗度日很快让二公子感到乏味,望着一府邸的素白,他突然就想起大哥生前时常陪伴左右的小书童。
原本大哥就以俊美温雅名动于世。可只要那个矮了大哥半截的小书童一出现,俊朗不凡的大哥就立刻黯然失色。那是何等的容颜啊,天地为之倾覆,日月为之湮灭!就算终日温软在怀、日月颠倒,他也无法忘记这样一位天仙般的人物,立刻令人四下寻找。
年仅十二岁手无缚鸡之力的秦辰怎么可能会是二公子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捉到并一再占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饱受蹂躏,他不知自己在心里已经死了多少次。几番想要逃出王府,都被隐卫带回,到后来,秦辰已经彻底放弃了逃离的念头。
死!秦辰一度想这样不吃不喝以死摆脱如此不堪的惨境,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令他下定决心要先忍耐,日后狠狠报复。
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秦辰忍下了深深的怨怒和恨意,开始学会男宠的以色侍人,很快便凭借绝无仅有的容貌和察言观色成为二公子的第一男宠,连所有的侍妾也都被置之不理。二公子为他建造了一座金屋,那是南岳国史无前例的。
一天夜里,秦辰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房间的窗户被悄悄推开,惊起而视,只见窗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溶溶月光透过琉璃金丝窗照射下来,映射出了来人稚嫩的容颜。
“你……是谁,是人是鬼?”秦辰惊讶问道。
“我当然是人了!他们都叫我嬛姬。”来人急忙开口回答,声音软软蠕蠕十分好听。
“嬛姬?好奇怪的名字。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呀。师傅和师兄都叫我嬛姬。”
“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小小年纪就敢半夜乱跑?你是哪家的孩子?”摄政王只有两个已成年的孩子,显然这个小女孩不是王府的千金,看来是下人的孩子了。
“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呀,姓什么真有那么重要吗?”嬛姬不甘示弱。
秦辰扑哧一声,下床点起杯状油灯。油灯一亮,女孩立刻满目璀璨地惊叫:“小哥哥你真是太好看了!”
“别叫我小哥哥,我姓秦。你从哪里来的,怎么大半夜跑进王府?”
“师兄说要考考我,让我半夜溜进王府二公子最宠爱的男宠的房间取一物件回去证明我学有所成。”
原来是府外的孩子。“你确定只有你自己进入这个王府吗?你会武功吗?”王府暗卫诸多,这女孩小小年纪,就算再好的天赋,无人掩护是不可能进得来的,不然他早就逃出去了。
“不是的,我敛住气息,用隐身术潜进来的。”嬛姬回答。
秦辰懵了?莫非是自己做梦了?悄悄用力捏了下自己的手,嘶,好痛,看来不是在做梦。
“你隐身给我看看。”秦辰仍旧疑惑说道。
嬛姬握起两指轻触额心,口中念叨着分辩不出哪国语言的长长口诀,刚一念完,人就凭空消失了。
秦辰凭空摸了摸刚才嬛姬站着的地方,果然触碰到了嬛姬的实体,嬛姬似被摸得发痒,乐呵着地说了一声“解。”再次显身在秦辰的面前。
秦辰刚要再次发问,房间内的灯光和说话声似乎惊动了门外的守卫,守卫敲了敲门,问:“秦公子,你房间有其他人在吗?”秦辰赶紧捂住嬛姬的嘴,镇定说道:“没有。我只是起床喝水。”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
秦辰不敢再耽搁,转身从柜中取出家传刻有“秦”字的壁玉,不舍地细细端详片刻,心里又想到既然已经打算同秦家毫无瓜葛了,留着这壁玉也已经毫无意义,遂拉起嬛姬柔软无骨的小手,将壁玉放入她的手心,轻声说:“这块玉你拿回去给你师兄校验吧。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动作轻一点,不要被守卫发现了。”
嬛姬立刻点点头,握着壁玉朝秦辰明媚一笑,再次念动口诀,悄悄爬出窗外。
秦辰看了看窗外,顿时觉得心里蓦然一空,又再度阖上窗,如同没有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