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清寂,血红圆月高挂,穹空阴云氤氲积厚,逐魂鸟“咕咪、咕咪”的诡异怪叫声不时萦绕闵都城上空,引人发怵。
此时已近三更,街角隐蔽的某处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漫空传来,好似人夸张活动筋骨,不在乎身体被严重损坏一般。临近声源、将倾不倾的老木屋门前挂着一只年代久远的残破灯笼,从街头延伸至街角的两缕长长细丝在灯笼摇曳的微弱烛光下显得熠熠发光。而后,那细线似乎轻微一缩,街角隐蔽处便“咯吱咯吱”地走出一个僵硬的身影,烛光之下,那莫名之物头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俨然是一只用真人尸体做成的傀儡。
“这便是你用不腐水浸泡多年制成的毒身傀儡?”低迷魅惑的慵懒发问声打破了街角处的一时沉寂。
老木屋房檐的一瓦被轻微掀动,一抹深紫的曼妙身影立于其上。来人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然而,细风轻拂,吹开女子额前厚实齐整的额发,一条长长的刀疤横亘额上,显得狰狞恐怖。
蒙面黑衣男子等候片刻,未见女子回答,便轻哼一声说:“传言傀儡仙柳旭子貌美如花,却性格怪异,冷血凶狠,成日与傀儡作伴。依我看,十年前刘丞相一门谋逆事败,男丁被尽数屠尽,女丁皆充作官妓、流放边关,这额前的恐怖伤疤,恐怕是刘小姐为保名节的自残之行,哼?”
“住口!”女子霎时变色,突兀发声,声音干哑苍老,她在指间灵巧操纵起两根细微得几乎隐形的长丝,伏于地面的高大傀儡便“咯吱咯吱”地朝黑衣男子凶猛扑去。黑衣人身法巧妙,左躲右散,相较之下,高大笨重的傀儡显得笨拙异常。
“我看这毒身傀儡很是眼熟,莫非是你英勇善战、闻名远扬的异胞大哥刘远卿吧?死后不将他好好埋葬却将他制成傀儡,莫非你竟对他怀有不伦之情?”黑衣人明知故问的嘲讽语气似乎激怒了沉默寡言的女子,她飞身下来,口中咬住一把锋利匕首同傀儡一前一后夹击黑衣人。黑衣人无所遁形,只好妥协道:“城主令你今晚接回蛟龙转世之身并活捉劫盗,事成可协助你平反刘家一门。”女子料想时间不多,只好作罢,操纵着身旁的傀儡一同飞身离去。
絮青客栈第三层的第三间客房中,秦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好睁眼观察客房四周,此时,他的碧眸正妖异得发着红光。自从回到衡衍大陆,每到血红圆月高挂之日,他都会感觉到内心不断被一种极度压抑的阴霾所笼罩,如同当初去往云之颠、途经朾析林时一般。只可惜,师兄尤其然已然驾鹤西去、不在身边,内心中潜藏千年之久、蠢蠢欲动的瘴气没有尤其然的封瘴咒抑制,只能靠他秦辰自己尽力克制心神了。
身侧熟睡的小达毕似乎没有受到秦辰反复翻覆的影响,时不时说着咿咿呀呀的梦话。秦辰望了达毕一眼,冰冷的眸光变得柔和起来。嬛姬临死前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如果她没死的话,他们的孩子也会长成这么粉雕玉琢的样子吧。可惜当时嬛姬尚不知自己已然怀孕数月,否则以她善良心软的性子,可能就会立刻随他远走高飞了。而他也是发现得太晚,直到她死时才从叛军口中得知“一尸两命”之实,否则这些灾难都是可以避免的!脑中懊悔的藤蔓不断延伸出来,将内心层层包裹,伺机寻找可乘之隙,随后深深地戳进内心的细小缝隙之中。那一种钻心刺骨的疼痛,直到千年之后依旧让他无所适从。
是的,原本他就是一个冷心冷面之人,感情对于他而言实乃多余,然而嬛姬却是他的例外,让他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思绪,就如现在。他茫然无措地看向房檐,一股冰冷得让人发寒的知觉从四肢蔓延至心口,他抚上自己的胸口,陷入沉沉的回忆中。
然而没等他回忆片刻,空气中便有死亡腐败的气息肆虐,周遭陷入一片险境。连熟睡的小达毕都因着这可怕的气息而蓦然惊醒,发抖着拽紧秦辰的衣角。
秦辰半眯起妖异的碧眸,从察觉来者出现在百米之外时到现在不过一瞬,来者行进速度之快,量是衡衍大陆最上等的轻功,也不及十分之一。所以来者显然飞行而来,而衡衍大陆上的人们对法术一窍不通,不识法术却能以飞行术出行,显然是阴邪一支的秘法了。
秦辰强振精神,来者不只一人,从空气中的腐败气息来看,显然是协同邪物而来。看来这萧城主势必要夺回达毕了!他拔出雪芝剑,抱起达毕,轻声说:“今晚的敌人不同于往日的官兵及剑客,让你躲藏在某处只恐怕更加凶险异常,等下会是场恶战,你要抓紧我,怎么也不能松手,知道吗?”小达毕似乎适应了这样的险境,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然而,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破门而入的可怕傀儡还是让小达毕禁不住发起抖来。他从未看过如此诡异的邪物,腐臭的气味直扑鼻息,那漆黑怪物的一双空洞眼睛好像只是挂在眼眶之中,随时都要掉落,四肢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响,行动起来僵硬无比,似人非人,让人脊背发寒。
傀儡倏地便凭空消失,秦辰强力按下内心随时要爆发的阴霾,躲闪着傀儡的攻击,心中思索着对付傀儡的方法。傀儡时不时打到木桌木椅,很快桌椅便腐烂殆尽。达毕见状,更加畏惧地抓紧秦辰腰间的衣服。
忽然,秦辰灵光一闪,既然这傀儡是死物,那便有操纵它的活人,傀儡师是傀儡的软肋,他必然躲在暗处防止被击杀,找到他谈何容易。只有先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才是当务之急。然而他就算看到了傀儡师操纵傀儡的细线,也如何都斩不断。
这傀儡丝可是由这世上最韧的巢蚁丝淬炼而成,如何锋利的剑都是削不断的,当年她为了找巢蚁穴可是花了整整三年啊!柳旭子如是想。
一个好的傀儡师必须学会隐匿气息和保持沉默,而柳旭子显然是个好傀儡师。秦辰一心分作二用,一边躲闪、一边寻找暗者,体力快要耗尽之时都未能定位出柳旭子的方位,已经到了焦头烂额的状况。
此时,秦辰已然身心俱疲。突然之间,傀儡触碰到秦辰腰间的龙霁剑。不好!邪物气息会破坏嬛姬一缕生魂的封印!
秦辰看到一缕洁白的轻烟从龙霁剑的嵌钻中袅袅飘出,缥缈而上,隐约有嬛姬明艳的笑容显现,却逐渐透明,缓缓消失在房檐处。“不!”秦辰喊道,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