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已收拾好床铺,他出门去寻名义上的师父尤启了,尤启正坐后院石几旁,他盯着附近盆种灵植七品万苗长。万苗长的叶似针须,长势犹如藤植攀爬,叶色光华内敛,具有良好的吸浊吐清功用,有助近主修行。
尤启此刻正猜疑妖蛇护送朵生回村遭遇玉檀鸟袭击一事。玉檀鸟灭了朵家村后,仍不放过遗孤朵生,这事颇为蹊跷,他多次探试,证实朵生确是无灵根的凡人无疑。无论此子往后是大奸大善之徒,若无灵根修道,在修真界光是性命之忧就足令他劳苦一生。玉檀鸟为修真界三品天兽,灵智尚可,断不会无聊到从重莲之北专程赶来灭一凡人。
“师父。”
降龙坐到尤启对面,他唤了陷入沉思的尤启,尤启知降龙来找他,他强断了疑虑。
“降龙,各道功法皆不同,这重华门恐无适合你的功法,我也无能为力,仅能供你最佳修道场。”降龙点头,他是妖修,显然与人不同,虽说他已是人形体,但仍是妖蛇本元练就,万法归源,他也不例外。
“降龙功法一途不劳右长老费心。有一事虽是不好,但我想右长老是愿意知晓的。”尤启柳眉一动,这正是他救降龙的最初之意,有关目羽的事,即便降龙不说,他也会详查不止。
“三百二十年前的药田禁地,我捉了不足十岁的目羽回逆天洞交由黑灵蟒祝逸与同天灵蟒湛蓝负责,祝逸不喜修者贪荤,趁我不注意,协同守护逆天洞的湛蓝监守自盗。目羽被放走,我察觉后,立威处罚了修为处于同阶的祝逸,祝逸不愿受辱,自行破丹,誓死脱离逆天洞,为了其愿,我弃他到了瑶岐后山,拾走他的正是目羽。”
妖蛇祝逸是目羽救命恩主。而隶鹤被杀多因无疑得知所炼八品丹药被赠与妖蛇,或抵死不从,或执意揭发。闭关的目羽顾虑甚多,且看了祝逸破丹惨相,走火入魔实属正常。
金瓷叶所炼八品丹药虽不能修复妖修真丹,保命却足足有余。尤启曾仔细查阅目羽日常记录,并未发觉他有领人入重华门,而目羽也未曾离开过重华门。尤启看了面上有期待之色的降龙,明了他的心思。
“据查,目羽从未离开过重华门。祝逸伤势恢复一些后,他是否自行离开就不得而知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降龙是修士,清除杂念,有助修为。这临蓬生筑内院皆是你的修道场,你自便。”
降龙点头,起身告辞离去。白发背影渐行渐远,上次重华门大祸的罪魁祸首正是这金冠白头蛇,目羽竟毁于此妖之手,看似无辜,却也是天道循环。尤启摇头起身,乘风出了临蓬生筑,前往易峰,欲查明降龙来历,而最让他糟心的仍是凡人孤儿朵生。
经过元峰上空时,尤启停下,分别指点了五顶各功法的要领。相卜、吞云等五人受益匪浅,待尤启离了去,又各自勤修苦炼。
苍翠易峰远远在望。藏书楼前,立束恭谨迎入尤启。尤启先是与他道喜,立束微笑受了,也说了感激之言,毕竟他是受右长老提点,方有机会受无极的指认。无极正在架梯上按序擦拭一枚枚灵牌。
尤启一一扫过,他记得五百年前藏书楼确有一本关于乾祁大陆妖修记载的《妖修录》,录的是妖修来历与品级,甚至主要厉害功法,但详细功法却无记载。那时尤启重于修炼,无暇细阅,如今……视线锁定无极头顶最上方的一枚青竹牌,青竹牌上隐约刻着反篆‘妖修录’三字,袖袍微动,青竹牌已落入手,尤启拿着青竹牌,坐立束附近,探入神识,仔细查阅。
无极移开架梯时发现了显眼的红道袍,他放下手中已擦拭好的玉牌,凑近双目微闭的尤启。
“这位是重华门的右长老,无极不得无礼。”这两日无极已听得右长老传闻,再见尤启时,先是熟识,后直叹这人六百多岁,六百多岁啊,竟是这般模样。
“相由心生,唯心难破,万象无相,大道契合。”尤启缓缓开眼,对上无极双目,无极把持不住生痛的双瞳,转了头,假意去看师父,整理的牌堆中,立束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徒儿,知他心思。
“右长老,逆徒受教了。无极,你还不快去干活。”无极得了赦令,朝尤启行了礼,回到架梯前,继续擦拭搬弄。
《妖修录》上也无金冠白头蛇的相似记载,青竹牌已飞回先前所悬位置,尤启看向立束。
“侍书长老可曾见过金冠白头蛇的记载?”立束沉目微思,此蛇他听掌门提及过,也曾及时查阅,但侍书数百年,他却从未在藏书楼阅到相关记载。不过右长老提及,或有重要发现。
“不曾,此蛇或非重莲山区所有。”逆天洞为重莲山区密地,此蛇出自逆天洞,又怎非重莲山区所有,不过降龙似也不知自身来历,这事说来最为怪异。
“近日立束阅得《炼丹异事》,其内有秘法可炼物之体、之魂、重塑物之形。”若真为炼物之物,必非诸道之体,亦不会有天劫一说。而降龙此次渡劫失败,入殊途同归之道,自然非炼丹异事所构之物。
“道法高深,可再造方外之物。但与我相询一事不同。侍书长老若有得知此蛇一二,还望告知。”
眼下无果,暂停查寻。尤启欲前往重莲之北,寻那一群玉檀鸟踪迹。他起身告辞,离了易峰。立束与无极相视一瞬,又各做各事了。
重莲山脉,连绵起伏,东西横贯千里。重莲之北多石林、石峰,由风刃历经数百万年抡鬼斧,使神工造就。险境处处暗藏,说为蛮荒之地毫不为过。
重莲靠北最后一座山之巅,尤启眺望。舒云卷海,飞影沉浮。少有玉檀鸟遨游其间。红影绵云,闪电轻拨,云海之下,尤启坠落。石峰、石林密集,似无立锥之地。
红影落峰顶,袍袖猎猎作响。三五一群的玉檀鸟或飞或停,越峰穿林,好不自在。绝壁多悬崖矮树,根有万须,长短不一,看似物稀而贵,实为修真界臭名昭著的三品噬魂树。靠近之物,喷发剧毒树汁,根须屈伸,裹抱毒发下落之物,而后插根入物体,直至敲骨吸髓,猎物万劫不复。
噬魂树为此地自生物,叶茂根粗,其所在是罕见灵地,却令修者深恶痛绝,割不断,剪还繁。这也是被修士驱赶的凶禽玉檀鸟常居此地数千年不曾壮大之因。修真界的‘一树一鸟’之说就是指一棵噬魂树内至少有一只玉檀鸟的魂魄。
活下的玉檀鸟,皆有暂时安全的栖息之所。这也是尤启前来的目的。一群玉檀鸟翩然远去,一道红影御风尾随。石峰、石林,噬魂树群,地面上的嶙峋怪石附近,少有罕见的奇花异草,亦有低飞的各式明艳昆虫。
穿过一座暗黑石洞,又是另一番异景。红光临渊、深潭鱼跃,附近弧崖,五道水从两侧崖洞冲出,附近崖洞密如蜂巢,玉檀鸟蜻蜓点水,衔起一条精灵冀鱼,半途又扔回潭中,飞往左侧崖壁,崖壁上一片矮灌木,是少见的沧澜林,红果倒悬其间,色泽晶莹。
仅是一处密境,蕴含的灵气尚可。尤启隐身而行,入了一处崖洞,羽绒大窝,鸟蛋一枚,附近是新摘下的二品苍澜果,再无他物。一洞一查,这密境,近四十九鸟巢皆是如此,无一特殊。
尤启回望,暗黑入口不见了踪迹。四飞的玉檀鸟正速回鸟巢,乱影下,深潭水已如镜面。丝丝声成群蛇游近之势,临逼弧崖,尤启不愿打草惊蛇,红影闪入附近的一处鸟巢。玉檀鸟伸着鸟头,转着眼珠,望出洞口。气势压身,尤启现身,坐于黑暗中,入定分神。
红光临渊处,无数根须贴着水沿蹿上来,或沉入潭、或攀上崖,又无不诡异的避开一处处鸟洞。毫无疑问这正是附近所有噬魂树的根须。
无数根须犹如洞口垂帘,如蛇游弋般的一番探视后,似觉无物,又极为不甘的缓慢撤离。身侧玉檀鸟敛羽、收翅,一动不动。尤启细看,原是这鸟垂头闭目入睡了。
根须已退出水沿,丝丝声消失,尤启不敢贸然出洞,也不再轻视所处鸟巢,神识缓缓探入玉檀鸟识海,玉檀鸟识海竟是一片漆黑,探无可探,他知是鸟洞作怪,立即退出。
今次险探,玉檀鸟对朵家岭赶尽杀绝的缘由仍是一无所获。洞外,暗黑入口无迹可寻,欲出此地,须得再等了。这是尤启出道以来第一次连受三挫,他收功,气息微滞。
药田禁地,连续三日,黄宇皆是喋喋不休。朵生盯着二品黄丹莲上方翻动不停的双唇,微皱了眉。
“记不住?那小师兄我再讲一遍。”朵生摇头,一手扶着其上长了裹着红蕊珠骨朵的七瓣斜小舟叶的黄径,一手扶着小舟叶。
“小师兄,这灵植是怎种出来的。”黄宇微怔,看了黄丹莲一眼。
“灵植皆是天长,师弟记住他们形状、功效便可。”记得大师兄兴义就种了一块田的一品绿叶兰,黄宇的话,朵生糊涂了。黄宇似记起啥,哦了一声。
“大师兄的一品绿叶兰是移植,并非由他种。所有灵植生长皆须合适的土质,若非那菜地无甚用处,又适合绿叶兰,大师兄才不会移植啦。移植后,土壤灵气来至最早的绿叶兰,不久这片土地又会自发长出绿叶兰来。不过移种灵植比起初生灵田的灵植又差了些,历来犄角院的什物皆是有比无好。”
这次朵生是真听进了。黄宇又开始介绍其他灵植。山藏红日,傍晚时光也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