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这日张兰娇做饭,先从床底下的一个笆斗里舀出小半瓢米来,笆斗里还有三几瓢米,她想了想,觉得多了,便倒回一半去,然后捧着到灶屋。淘米,洗菜(出去摘回来的野菜),把菜洗净了,细心地放在案板上切,切得碎碎的,和米一起倒进锅里煮。生火煮开了锅,就再撒进点儿盐,拿勺在里边翻搅,让菜和盐、米饭充分拌匀。在饭菜煮好的时候,她的父亲带了一个媒人来找张兰娇。张兰娇一见那媒人就生出欢喜和激动,暗暗想:“杜克勤这次真的是说话算数啊!”
把父亲和媒人让进屋后,张兰娇就急切地等着媒人开口提杜克勤要娶她为妻的话儿,但她又不愿让父亲看出她有这个心,便装着扫地、抹桌子、收拾板凳的样儿。可谁知这媒人要介绍给她的,却是一个她以前完全不认识的人,这叫她不能不大失所望,因此她便冷冷的说:
“现在我还不想结婚。我想结婚你再介绍给我吧。”
媒人很老道,不紧不慢的说:“你莫太快拒绝。那人对你来讲还是满相配的,虽然家不是很富裕,但也不愁吃不愁穿。现在要找到这样的人也很不容易哩。”
“我不是讲这个。现在我还这么小,一点儿结婚的心也没有。”
“你也不小了。十七八岁的人,在我们这儿正是该结婚的时候。”
“等明年吧。明年那人如果还想娶我,我就嫁给他。”张兰娇没有说死,给自己留下余地,在心里她想到杜克勤,暗暗动着这个念头:要是这次是嫁给他的话,我就马上一口应承了。可惜他已过了几日也没给我来点儿音讯,看起来是无望了。
她父亲有些着急,带点儿生气地说:“你要等到明年,到时人家另外娶了妹子你怎么办?”
“杜克勤没让媒人找你谈么?”张兰娇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向他反问。
“找了,但他是个已有老婆的人,我不会让你去给他做小婆的。”
“你干啥要拒绝他!我都给他生了孩子,就算做小婆又有什么关系!”
“不得。只要他还有老婆,我就不会让你去做他的小婆!”父亲强硬地说。
她也高声回答:“你不让我嫁给他,我就谁都不嫁!”
在心里她想,杜克勤的整个人已经融入了她的心间,叫他忘不了了,她除了嫁给他,她谁也不会再拿得出心来的了。他没给她带来她想要的结果,她不能不惘然若失地皱了皱眉。因而她在父亲的面前,不管他再说什么话儿,她的脸儿都象石刻般地无动于衷。
父亲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干生气,见媒人对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她讲明年就明年吧,到时我再来。”他便狠狠地用脚踏一踏地,然后无可奈何地和媒人一起离开了。
第二日逢七,是女人墟的墟日。张兰娇想去赴墟,可又不想在路上碰见那些相熟的人,因此她在墟堂开了至少有半个时辰以后,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笆斗,把放在笆斗上的一些花手帕放进提篮里,然后提着提篮去赴墟。她那篮子里的花手帕是她自己绣的,虽然在柴头岭村周围有很多女人都会绣手帕,她这些手帕很难出手,但她也想拿它们到女人墟去换一点儿她需要的东西回来。
走在半路上,钱金宝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大柚子。
张兰娇知道,柴头岭村这个钱金宝是很“色”的,虽然他有老婆有孩子,但他却老四处去拈花惹草,捣五鼓六,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花鞋佬”。
张兰娇对这样的男人从来就看不顺眼,避之唯恐不及,因此想闪到一边去。但钱金宝却拦住了她,对她显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儿道:
“阿娇,我们来玩玩。”
“你走开,我还要去赴墟哩,你拦着我干啥!”张兰娇有些生气地道。
“你莫急,我有话儿要跟你讲。”他对她嘿嘿地笑,伸手就想给她提篮子。
她哪愿给他提篮子,闪身快快地想从他身旁绕过去。
可他哪给她绕,马上就张开双臂拦得更宽:“我又不会吃你,你怕什么呢?”
“我不得空,你快让开!”张兰娇大声地说,眼睛向四处望,希望这时有别的人出现。虽然她出门时很怕撞见熟人,但这时如果有另外的熟人出现在这个地方,她也会觉得自己遇到了大救星的。
“你嚷这么大声干啥呢?我只不过是想和你聊聊,交个朋友,你干啥这么怕我呢?”钱金宝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儿说。
“你这么有‘本事’的人,我能跟你交朋友吗?”她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怎么不得?只要你愿意,一百个得。”钱金宝急不可耐地道。
“可惜我高攀你不上啊!”张兰娇厌倦透了,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他快步向她走过来。
她听到脚步声赶快又睁开眼,倒退了几步。
这天好冷啊,冷得叫人即使穿了薄棉袄,仍感觉受不了。她身子突然打颤,抖成一团。唉,怎么这时候会没一个人出现在这条路上呢?难道她竟要在这色鬼欺辱了以后,别人才会往这条路上来吗?
她又再步步后退,并露出了无助的神色。
钱金宝突然窜上一步,抓住了她的篮子。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放开我的篮子!”她高声地叫,气哼哼地将他推开,扭头要走。
他却拽着篮子不放。
她气性上来了,一边继续推他,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啦!快来人啦!”
随着她的喊叫,路上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很懊丧,有些不甘心地放开了篮子,象脸上下不来似的,悻悻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这衰女人,想不到你这么刁,我算晓得了你!”
然后他就快步离开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