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顿饭吃的真是千回百转,险象环生。我是彻底的认识到了段青丛的封建大家长嘴脸。本来么,若不是管教人上了瘾,现在谁会在意一个并非儿童的二十岁女青年的挑食问题。当然,最后我也没来得及质疑段老师到底为什么会挑着王老不在家的时候去,最后还造成了我们俩连饭都没得吃的尴尬局面。
我也实在是个非常厚道的人。
后来段青丛送我回学校的途中我都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的缘故。惊悚的是,当时我一睁眼看到的居然是段青丛下巴上的胡茬;更为惊悚的是,胡茬中几根长势喜人的短须正大剌剌的扎着我的额头!
我立刻判断出我是靠在段青丛的胸前睡着了,穿越了安全带的界限,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倚在人家怀里,手指还摸着人家性感的锁骨。
对于这种情况,我作出了当机立断的决定,那就是先装着没醒,然后边稀里呼噜说梦话边翻身调整姿势,把身体先正过来,确认自己不在人家怀里赖着以后再睁眼,若无其事来上一句:“呀,我竟然睡着啦……”
这就是我认为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的法子,等我如法炮制完也睁眼感叹完之后,却在段青丛脸上看到一个浅浅的笑。
那是了然的笑,就好像洞悉一切,我的一干小动作在他眼下完成就好比成功的演出了一幕猴戏似的。我有些不满,但又不能在一气之下戳穿自己,于是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中间令我无比难受无比憋屈。
那时段青丛边理袖口边瞧着我说:“小东西,睡的很香嘛。”
当时我没有什么预见能力,只知道他的表情褪去了往日的严肃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温柔,他俯过身来帮我解安全带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而然,连过程中我和他不经意的身体触碰都显得亲昵和理所应当。我当然判断不出他藏在金边眼镜里的宠溺和爱怜,更加不能想象这句话将成为他以后的口头禅。
春天里清明的那一周是最令人期待的假期。以往这个时候我总是兴奋异常,因为公园的樱花开了,我的生日到了,冬装可以彻底放进箱子了,课程该逃的都可以逃了……总之,暮春时候是我真正喜欢的一段时期。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语文,我总是会离奇的梦到一些课文的场景。其中过程最详细,情景最逼真的就是《论语》里的侍坐篇。梦里那个曾皙如今想想长得有些像段青颂,那个经典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也如文中所描述的那样有股羽化登仙的意味。以往我把这个事情和朋友说,他们大多会笑我,认为像我这样在学习上懒散惯了的人还能梦到孔圣人和门生富有哲理的对话,那简直就像刘如意突然变成神童一样令人大跌眼镜。
但是天可怜见,我真的梦到过。而且相对于平常梦过了醒来就忘记的情况,这个梦始终在我脑袋中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清晰。
由此我提出合理怀疑,我上辈子其实是这“冠者”或者“童子”里的一个,再大胆些说,保不齐我就是曾皙先生本人。
假期的第一天我就去玉渊潭公园看樱花,带了吵吵嚷嚷要跟着的段青颂。他做助教自然不是特别忙,系主任马老师一般都不带课,他应该也只需要做些边边角角的整理工作。课也没多少,工作也有着落,实在让人羡慕的紧。
散步的时候我把我梦到侍坐的事情跟段青颂讲,他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嘲笑我,只是笑眯眯的歪头瞧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派闲适的样子。我更加觉得他长得像梦里的曾皙了,所以霎时间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听了我的想法,清秀的眉目微微的拧起来,不正经道:“我应该比他帅很多才对……”
我不由感叹,问世界无耻为何物,只要见识段青颂即可。
樱花很漂亮,但是旁边的人确实有些煞风景。公园里游人多的像煮饺子,大路上被塞得水泄不通。我自顾自的在人烟稀少的偏僻小路上走,段青颂在后面笑嘻嘻的慢步跟着。
遇到漂亮的景色我自然是要照几张,正是上午,花瓣上的露珠还在,我边拍边想,其实段青颂不说话的时候整个气氛还是蛮恬静的。正咔嚓了一下,再看相机里的照片的时候,我发觉角落里有一片明显的亮蓝色。
蓦然回首,可不就是王皑那个败家子么。那头招摇的蓝发在重重叠叠的粉白色的樱花花瓣里还算相映成辉。只不过……他怀里那个衣冠不整的女士和公园的美景就比较不搭调了。
段青颂见我一直盯着一棵樱花树后面的一张长凳,也凑过来看。谁知他看了一眼就立马捂住了我的眼睛,口里像念经般叨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儿童不宜儿童不宜。”
这个响动不小,惊了那里正亲热的一对野鸳鸯。王皑也许是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自己在公共场所亲热有伤风化一点儿都不知道自省,反倒对我们这些无辜的目击者大呼小叫出声恐吓:“谁在那儿!不长眼的……颜……阿梓?”
我被段青颂一个巴掌遮住了心灵的窗户,但耳朵还好使,听到他总算认出我来,便激动的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