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臂抹了把脸,顺便揉了揉眼睛。段青丛接着鄙视我:“不就是几根芹菜,至于么?”
我一下子大为光火,也管不过来刷刷流下的千行泪,梗着脖子质问道:“是啊,不就是几根芹菜,你至于么?至于逼我?我不吃芹菜那是我的事情,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你……”段青丛一下子被我噎的够呛,尚且捏在我下巴上的两根手指一变换造型,眼看着就要掐上我那细弱的颈子,只是他抖了抖又忍住了,声音却也不像刚才那样平稳:“你这个样子我就应该管教!只要你这样再让我看见,我见一次管一次!”
我承认我没出息——因为新一轮的泪潮又汹涌而来,我即便是合上眼帘放下大闸也阻止不了人家泄洪啊。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严厉的吼过?而且那个人的眼神那么漆黑那么可怕,眉毛又那么浓重那么愤怒,连嘴唇,鼻子,整个脸部线条都没有一处不传达着酷吏一般的逼人就范的信息。
我哆嗦着边哭边说:“我再也……再也不敢了……你先放开我……”
于是段青丛的手就像触电一样猛然松开,我瞅着他僵硬的收手的样子,得空好好擦了擦眼泪。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即便他让我把一整盘芹菜都吞了我也照做,大不了回去狂吐一场。
我正在心里思考着对策,段青丛的声音低低的飘过来:“没事了?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小题大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简直神经——把人平白无故骂一通还说不是故意?逼不喜欢吃芹菜的人吃芹菜不就和逼和尚破戒吃肉一样么?忒不厚道。
想到这里,我冷下脸来收了声,也不管他在旁边是懊恼还是得意,吸了吸鼻子严肃道:“没事,我刚才是吓得。”
段青丛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唤我:“小阿梓……”
原谅我,每次他叫我小阿梓的时候,我都要嗝应一回。脑子里就会闪出天龙八部里面丁春秋喊阿紫的场景,每逢这么喊,那接下来的必然是算计和阴谋。
可是这次他好像没什么阴谋要奉献给我,只是接茬说:“还没吃饱吧,接着吃吧。芹菜不吃就不吃了,但是挑食不好。”
我不软不硬的顶回去:“我知道挑食不好,我会改。我饱了,你慢慢吃吧。”
此时我应该起身穿鞋摔门走人,方显出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本色。我心里这么盘算好,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段青丛却一言不发的抓住我的手,干净利落的把我重新摁回座位上。
他这种博回面子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坐下以后他还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就不太能苟同了。我试图把手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无奈使了吃奶的劲儿,未果。
段青丛低下头来找我的视线,慢慢说:“就算我不对,别生气了……阿梓……”
我生气的说:“我没生气!”
段青丛见了我的别扭样子就笑了,眼镜上反射的那几点微光都被他的笑带的微微发颤。离得这么近我才发觉他的五官长得那么利落,刀削斧凿一般有棱有角,还带些岁月积淀的沧桑,愈发显得深刻悠长。我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人家总说三十出头是男人最好的年纪了。
脸上的眼泪还半干不湿,段青丛捧住我的脸仔仔细细的帮我擦了个干净,用的还是他习惯性理的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我缺德的故意把冲出来的鼻涕往上抹了抹,求的个短暂的心里平衡。段青丛也不顾他袖子上蹭了些什么,只是细细的哄着我,拍着我的背像唱儿歌一般的念着:“小阿梓……不许哭……别难过……哦……别哭了……”
我想,这个时刻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应该排队起立了。但我期待了许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我开始纳闷原来自己的身体对如此肉麻如此嗝应的场面也能应付自如了,不知道该高兴自己抗酸能力增强,还是该悲哀自己脸皮增厚。
如果在这样的诱哄下我还继续哭哭啼啼,那显然是有些娇气的行为,但我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去忍住眼泪——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越是温柔的哄我我就不由自主的哭的更来劲儿。
最后我做大义凛然状抬手把鼻涕一抹,刷的拔地而起,发现肚子还有些饿的霎那我又讷讷坐下,极没出息的说:“我不哭了,我们还是吃饭吧。”
段青丛看我重新端起洒满了泪水的小碗,眼疾手快却不轻不重的抢过了那碗米饭,身子一闪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上是一碗新盛的饭,脸上是一副掺杂了欣慰,温柔,严肃等诸多情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