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三四月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多雨的季节,我在清明的时候对此感触颇深。我和秦风披着雨衣,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埋着爷爷骨灰的山上走着,完全感受不到爷爷当年亲自挑选墓地时说的那套“人杰地灵”。
秦风杵着登山棍同我一道从滑得溜顺的山路上下来,我相信他的心里也是在骂娘的。
我们从山路转战到通往公墓的水泥路上的时候,秦风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还是社会主义好,这为人民一直服务到死啊。”
“我爹妈这墓,一个二万五,还是钱最好。”
要是我爷爷当年允许买这公墓的话,我一定兴高采烈的帮他付款,毕竟我爹妈那墓里埋得都还是旧衣服。这要是放在古代也就是个衣冠冢,在现代那就是二万五的石板板。
从公墓里出来,天上还零星的飘着小雨,秦风顺嘴说道:“清明时节雨纷纷,牧童遥指杏花村。”
“你见哪个牧童是一下雨就指酒吧的,这广告创意好。”我揶揄道。
最后我还是被秦风不由分说的拉去了一家面馆,光要了份三两的牛肉苕子,他还从后备箱里提了瓶剩了三分之一的茅台。
那家面馆的墙上贴满了“微利经营,谢绝自带”的小广告,但秦风毫无负罪感的冲店家要了两个杯子。那时候最多早上六七点,我们大概是店里的头一桌客人,店家图个彩头没赶我们走。
“想啥呢?他那是看见咱们的车牌了。”秦风半杯酒下肚,眼神却连恍都不带一个。
我听了有些惊讶,“我们已经回封家口了?往年走得不是这条路?感觉近了好多。”
“不是路近,是封家口地盘扩了。”秦风又小酌了半口。
那店家听了我们的对话,赔着笑插嘴道:“可不是,那少阎王整日神龙不见首尾的,干起事来却比封阎王还要雷厉风行。”
听了店家的话,我猛地抬头看了秦风一眼,他又在我的注视下小喝了半口才轻轻对我点了点头,“讨个开门红。”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红色的票子放到桌上。
在店家近乎感激涕零的目光里,我和秦风又上了车。
“时间太快了,”我感慨道。
秦风仍旧在专心开车,看都没看我一眼,笑着说:“光时间快又有什么用。”
清晨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我们回到茶馆的时候,时间还尚早。因为他今天还约了几个小头目喝酒,所以不能在封家园里陪我吃饭,所以我决定还是把茶馆开着,打发打发时间。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搬了把藤椅在门槛边上坐着,旁边的桌上摊着《茶经》的手抄本。
“我怎么觉得你提前四十年过上了你爷爷六十多岁的日子。”秦风对着倒在藤椅上的我打趣道。
我没理会他,“今天确定没交易?”我又向准备出门的秦风确认道,我可不想前脚他刚一出门,后脚店里就来一窝溜冰和搞走私的。
“放心,要是今天局里没探子,那来你这里的也就是普通客人。”
“局里的人之前不是也要报备的吗?”我不清楚这茶馆的边边角角上是不是也藏着些什么够让我进局子里去蹲几年的东西。原来这些东西是秦风在做,现在还是他在做,我有尝试着参与,但效果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显著。
我刚问完就听见了车子发动的声音,他大概是没听见吧,既然他敢一个人放我在这儿,应该就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么想着,我就一直靠在藤椅上吹风,每年这么走一遭都差点没让我腿废了。藤椅真的是个很能摧残人意志的东西,我一摇一摇的居然很快就去周公那儿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把我摇醒了,我极不耐烦的起身去招呼他。
那个男人年龄看上去不大,起码头发还没白,一件浅蓝色衬衣,戴着墨镜,看起来与道上其它常来这里的人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让我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你喝点什么?”好歹我这也是个茶馆,人均消费还是要有下限的。
“六安瓜片,”墨镜看了看《茶经》,“我要喝功夫茶。”
“好。”我骂骂咧咧的转身到柜子后面去寻茶具,顺带给秦风发了条消息。
一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是下午了,我又错过了午饭时间,一边懊悔不能去隔壁那家卖盗版的书店里蹭饭,一边哀怨的瞥了那个局子里的探子一眼。
“哥子,你们原来这儿说书的那个小哥呢?”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茶撒了大半,“生意坏成这样,哪还有钱请人说书啊。”说着拿起一旁的抹布准备将桌子擦干净,擦的时候看见这个墨镜的左右手虎口上没有茧子,局子里再怎么掉以轻心都不会放心让一个连枪都没放过的人孤身到我这儿来犯险。而我一开始觉得这人奇怪的原因就是,他虽然一副道上人的扮相,但却没有提袋背包。按理说,那种小打小闹的溜冰交易是绝对没胆子到我这儿来的。
“今天状态不好,要喝功夫茶出门左拐有家非遗博物馆,要是没看见,你就随便逮个路人问问。”我说完猛一抬头,对上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都是一路人,我这儿今天没人说有生意。”
本以为管他黑道白道,算个识趣的人也该懂我这逐客的意思了,但这个墨镜却不走反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本《茶经》。
“这东西是不作买卖的。”我说道,这人不会以为这是件古物了吧。
“阿珩的简体和繁体字,还真的很有他自己的味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