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安谧,黄绸的缎带依风打着圈儿,输送着丝丝寒意。
富丽堂皇的排位依序罗列在上,供奉着的,是飘逸的檀香织出的氤氲,于是那一张张看似安详的画像在这片烟幕里渐渐变了形,狰狞起来……
福临的额间已是细细密密渗出了汗珠,脚也有些微微发麻,“万岁爷,您这又是何苦?别说是太后见了伤心,便是奴才们见了,心里头也过不去啊。”吴良甫忙前忙后地又是打扇,又是不知所措的相劝,可福临这个性……他依旧是,毫无所动的跪在那儿。
“万岁爷,奴才给您磕头了,都三个时辰了,您就歇下吧,这如何挺得过去啊。”福临紧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闭眼不再看不住磕头的吴良甫。
吴良甫这会儿子是真没辙了,唤过来外头守卫的太监,小声叮嘱了一番,“啊?!若是让人知道了私放了外人进祠堂,那可是要杀头的呀。”小太监还未听完,早就是软趴下了直发颤儿。
“混账,再嚷嚷,生怕人不知道不是?万岁爷这就快支持不住了,救命要紧啊。批下罪来,有我担待着。”小太监吃了定心丸,方是一溜烟小跑去了。
“苏沫尔,皇帝还在祠堂跪着?”孝庄将已被汗渍浸湿的念珠换下,挑拣着新物。
“回太后,已经整整跪了三个时辰了,未进的任何,这样下去,恐怕有碍龙体啊……”苏沫尔是瞧着福临长大的,如何忍见得他受苦。
孝庄放下手中的匣子,长舒了口气,苏沫尔确乎听见了,大石落地的声音,凑近了孝庄。
对视之间,是相约的苦笑。
“苏沫尔,立即修书回科尔沁,叫他们从博尔济吉特氏再精挑细选了一名,择日送入宫中……”
“太后这是?”苏沫尔脱口。
“知子莫若母,福临这孩子若真是较起真来,什么事儿都敢做得,若是哀家不依,他也不甘收场,,定是要废去静儿的了,若此,不如哀家先缓了缓,日后也好说话……”孝庄说罢便叫人带了五儿出来,“五儿,回头告诉你家主子,只怪她咎由自取,也怨不得别人。”
“皇上!”兰烨扶着门框跌跌撞撞进来,头发因未打理被风吹的有些散乱,她顾不得自个儿摇摇摆摆的身躯,面色凝重地冲进去。满堂的眼睛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红颜祸水。
虎视眈眈。
她不由是又一阵哆嗦。
福临仍是深垂着头,“你怎么来了?回去!”
兰烨摇着头,踉跄着,行至他面前,重重跪下。
白皙的玉指滑过他面上的纹路,眼眶不由是湿润了起来。
“皇上……够了……”她有些哽咽的说不得话。
“凭什么?凭什么朕要废掉那个厌恶之人还要大费周章,朕是皇帝,朕是皇帝不是么!”福临恼怒的捶着胸口。“凭什么,凭什么朕要让他人左右!”
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是决了堤般,喷了出来。
“您别这样,皇上,您倦了,回去歇息吧。”兰烨压制着心酸,定着心神劝慰福临。
“兰主儿,太后来了,可不能让人瞧见外人在祠堂,您就受累,先随了奴才躲避一阵吧。”吴良甫不合时宜的进来,什么也不顾的拽了兰烨就走,福临却是伸手将她挽住,“有朕在,怕甚?”
“皇上,您别这么任性。”兰烨抽回了,褪去方才的梨花带雨,冷静了不少。“已是事态颇多,不需的添了不相干的愁虑。”
福临略想了一回,兰烨的话,还是听得入心,再瞅着她有些红肿的眼脸,自然是也忍不得再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儿臣跪着,无法施礼,就在此给皇额娘请安了。”福临冷言冷语,更是正眼儿也不瞧着她。
孝庄见得这番凄清的场景,虽然也是料得,终归是心寒不已。只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哀家也老了,管不了你了,你想要怎样便怎样吧,此事哀家,哀家不过问了。”
语毕,不愿多留一刻,让苏沫尔扶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