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不断,却是冲刷不尽,这一心酸悲苦。
兰烨侧卧在床榻,只觉得脑子里空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却是又轰隆隆响个不停,将要炸了开来似的。手脚虽是有着暖炉温着,却仍是冰凉彻骨。
绿翘端着药进来,眼望着这样脆弱地不堪一击的身躯,心底阵阵绞痛,取过帕子拭去她面颊上残留的,新生的泪痕。干干的嘴唇抿了抿,又抿了抿,方才轻缓道,“主子,吃药了。”
“翘儿,你,也看到了?”兰烨压制着哭腔,泪水却早已是泛滥在颊上。
绿翘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主子,吃药吧。”
“烨儿!烨儿!”众人拦之不下,福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看到床榻之上虚弱无力的兰烨,压抑的悲愤终于忍受不住,扑腾跪在了兰烨榻前,“烨儿!”
兰烨依然那样定定的看着前方,丢了魂一般。眼角的泪水却是涔涔不止的渗透出来。
“烨儿,朕……”福临见着兰烨这副模样,愈发心酸了,起身坐了床沿,轻掀帷帐。“是朕的不是!都是朕的不是,让这个庸医!朕要把他碎尸万段!烨儿……”
“主子,您心里苦,如今皇上赶回来了,您……”绿翘立在一旁抹着眼泪,吴良甫也是听说了此事,福临才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宫里来的。如今他见得兰烨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看不下去了,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烨儿,你看看朕,你不要这个样子……”福临只觉着万千银针扎在心上,一下,一下,再也拔不出来。福临紧紧抓住了兰烨的玉指,一股浓浓的暖意袭上心头,兰烨慢慢转过眸子,痴痴望着福临,惨白的面容再也见不得丝毫的血色,苍白的嘴唇唯有鲜血在上现出慑人的殷红。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伏在福临肩上哭了出来,“皇上,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都做了什么!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了她,是我!”
“烨儿!”福临强忍着心中的痛楚,轻轻拍着兰烨的后背,“烨儿,朕只要,朕只要看到你平安,只要你平安就好。别哭,往后的日子还长着那。”兰烨微微一颤,更用力的抱紧了福临,像是生怕一松手,便要失去了一般。夕阳毫无热度的洒进来,像是寒冷的悼念。
慈宁宫
“皇上,皇太后听闻此事,悲痛万分,身子欠佳,今日就不必请安了,皇上请回吧。”苏沫尔从孝庄的寝室出来对着跪在外头的福临轻声道。
“吴良甫!你马上去,这个张庸医实在可恶!朕绝不会放过他!”福临踏出慈宁宫,那股悲愤之情依是压抑不住,把吴良甫叫道身旁,怒喝道。
“回禀万岁爷,这恐怕不需的您动手了,今儿晌午有人来报,说是一上午不见得张太医来当班,去他府里一瞧,张太医自知误诊有负皇恩,已是饮鸩自尽了。”
福临狠狠踹了一脚,“好个张太医!传朕的旨意,削去他的官职,他的子嗣不是有几个在吏部,礼部的,一并都给朕撤了。”
这般消息如何隐瞒的住,在宫中不胫而走,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已是人尽皆知。或有人同情悲悯,更多的是打心眼儿里头高兴,为她们津津乐道。
乌云珠离得近,哪有不晓得的道理,既是晓得了,更是没有不探视的理儿了。适才用过早膳,乌云珠添了外衫便由着吴尔库尼扶着,进去时,兰烨尚在吃药,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才吃了几口,又暗暗垂下泪来。
“烨儿……”乌云珠勉强流出了些许眼泪,方是用帕子拭着,摇摇晃晃的行了兰烨跟前。绿翘聪明,赶紧搬了张椅子与她坐了。“皇贵妃来了便好,您同主子说说话儿,也好开导了她。”
乌云珠轻轻拉过兰烨的手,捂在自个儿手心里头,泪眼婆娑道,“可好些了?”
兰烨受得这样的苦楚,今日见得自家姐妹越发觉着亲切,噙着泪点点头,“姐姐身上也不好,怎么就这样跑过来了,愈发厉害了该如何?我原也没什么事,只是心里头觉着不畅快,闷得紧,不过是外头的人夸大其词罢了。”
乌云珠听得此话,见她病的这样七七歪歪的竟是仍想着她的好处,到底是有几分感伤了,倒真真落下几滴泪来,一只手拂过兰烨瘦骨嶙峋的肩膀,“都这般了,还说不要紧。感情你那要紧是什么了?我早些头疼得厉害才没过来瞧你,你别是心里怪我才好。”
兰烨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乌云珠便是继续道,“这痛我也感同身受,当初四阿哥去时,我真恨不得代了他去死!成日里颓废不振,才落下了这一身的病。后来皇太后也劝我,这不管过的是好是差,日子还得往下过。”乌云珠深深叹了口气,这屋子里的气氛未有好转,反倒是更沉重了些。
“姐姐怎么也伤春悲秋?我也这样想着,可心里仍是疼的厉害,是我喝了那药,才把他,才把他……打下来的……”
“烨儿,这要怪就怪姐姐,找了谁不好偏生找了张太医这个庸医,这才开错了方子用错了药,害的烨儿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压根儿就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前些日子也是不知你也服下了和我一样的药,还要你在我榻前端水送药的照顾,我这身子反正也是好不了的,早一天晚一天的,真是早该死了了事,省的拖累了烨儿你……”
“怎么姐姐也说这样生分的话?如今我只得姐姐一个亲人,对我呵护有加,还让吴尔库尼多备下东西一处吃饭。姐姐若是去了剩我一人该如何是好。”
说了伤心之处,二人又是抱做一块儿哭了一阵。
出来时,已是有些晚了。
吴尔库尼跟着乌云珠进房,迫不及待的就把门给合上了。
轻声道,“主子,奴婢瞧着那兰主儿其实也怪可怜的,自打入了宫也真没正经过上一天好日子。好容易大难不死吧,还必有后灾了!您说是谁在承乾宫下药毒害你和兰主儿啊?”吴尔库尼琢磨着,喃喃自语,“还不放足了,一次一次来,也不怕叫人给看穿了?难不成宫里还有人如此了解主子和兰主儿,算的你们不会张扬?唉,可惜了这一回,听说打下来的时候都成形了,是个阿哥。这个张大人真是不小心。”
乌云珠冷冷笑笑,“是啊,这个张大人还真是不小心啊。医术高超能做上太医却是连个又孕没孕也瞧不出来,也正巧了,前些日子烨儿服了那么些天的药也不见得又是。怎么单单皇上一出门,孩子就没了?张太医又是畏罪自尽了?”
“主子的意思?”吴尔库尼惊讶得张大了嘴。乌云珠暗暗替她遮上,轻声道,“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