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不知道该如何安危如此心碎的福临,眼泪却早已不争气的浸湿了面颊。
“烨儿,烨儿在哪儿?朕不会再让她遭受灾难了,你发发慈悲,你告诉朕烨儿在哪儿……”
“皇上……主子……主子她……”绿翘的眼泪肆意的蔓延着,湿了衣襟,湿了空气,湿了福临的心。福临的手微微一颤,渐渐松了下去,仿佛已经知道了,绿翘还未启齿的答案。“主子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孝庄似乎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的感染,眼眶也是有些红了,只是嘴角,似乎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那样的匪夷所思。
“皇上,皇上!”吴良甫见着情形不对,赶紧是上来扶着站立不稳的福临,他的手脚已经冰凉,眼神空洞的失去了光泽。
“放开!”福临沙哑的怒吼,眼睛已经红肿。“皇额娘,您好狠的心啊,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福临指着孝庄大吼,忽然又大笑起来,笑得是那样悲凉和凄厉,“她不会再回来了,没有人,没有人……”
孝庄显然是被福临的样子吓坏了,有些慌乱地安慰着,“皇帝,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有你的那些嫔妃,还有你的乌云珠,她们难道待你不好么?你又何必执迷着一个兰烨!啊!”
“哼~~”福临开始笑的更加无奈和凄凉,“还有谁可以这样,这样傻,听您摆布,为我牺牲,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像烨儿这般爱我!没有了,没有了皇额娘!没有了!您想我回来么,啊?那就把烨儿还给我啊,把烨儿还给我啊,还给我!”福临跪下来哀号着,悲恸地锤击着冰凉的青石板。
久久,孝庄被他的绝望吓的无所适从,甚至于不觉着他早已对自己改变了称谓,不是“朕”是“我”。
终于,福临开始平静下来,对,除了兰烨,没有人了。他已在心中暗暗做了决定,缓缓走出门去,到门口,没有回头,只倚着墙轻轻的说,“皇额娘,孩儿不孝,以后您多多照顾自己。”
“福临!你给哀家站住!你要上哪儿去!”孝庄真的恼了,再也顾不得在小厮儿面前装的那番沉稳安详,一把揪住了福临的衣袂。
“我不要待在这儿,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一刻也不要待下去了!”
绿翘也料不得事情竟会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时也乱了阵脚。“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您难道忘了……您难道忘了,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么?”
福临顿住了脚步,孝庄已是泣不成声,苏沫尔亦是掩面而泣。他的指尖深深扣进了门板缝里,点点的殷红从他的指尖慢慢渗出来,顺着漆红的木门垂落下去,一如他撕裂的心。
而那一处,及时赶至准备解救绿翘的柳墨非,也压抑不住,衣袂遮住了哀伤的面容。
“少爷,竟料不得,还有这样痴情的人!可惜了,他是鞑子皇帝,否则,张念真想与之相交。”
五日之间,侍卫就着太后懿旨将乾清宫守了起来,也将福临,关在了东暖阁。
福临不闹,也不摔东西,照样的吃饭睡觉,却只是不说话。
“万岁爷?”吴良甫猫着身子入房,见着漆黑一片,掏出了火折子点了灯。“都五天了,您好歹同奴才说说话儿吧。方才皇贵妃心下焦急,也过来瞧了。”
“吴良甫,你赶紧把所有的灯都给朕点上,太黑了,实在是太黑了!”福临无知无觉地说着胡话,抱膝坐在龙椅下的榻子上。“绿翘呢?”
“绿翘在外头候着呢。”
福临苍白的嘴唇干裂着,透出丝丝的血迹。
柳墨非透过窗子瞧着,轻轻安慰着泪如雨下的绿翘,“行了,也不见得是坏事。我早便同你说过,你也不听。你日后就好好留在宫中罢。”
语罢,面对着满面泪痕却是疑惑不已的绿翘,讳莫如深的笑笑,“等的,倒也值了。”忽然,迅雷不及掩耳,踢开了东暖阁的大门。
然瞬时便被闻风而来的禁卫团团围住。“抓刺客!抓刺客啊!”
柳墨非冷笑一声,一柄折扇轻开。声如磬钟。“鞑子皇帝,如此痴心,倒像个女人,这难道就是你们满洲人的作为?可惜啊,可惜!若有你有胆儿,随我去一处如何?”柳墨非言辞轻佻,福临虽是极尽悲苦,也容不得人这样诋毁了他们满洲勇士。血气上涌,一锤了木门,“朕还怕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你们都退下!”
绿翘满面惊恐之色,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傻愣愣地杵着,竟是瞧着他们二人扬尘而去。
“愣着做什么,赶紧追啊!”到底还是吴良甫有几分清明,喝道。将士整装待发,随之而去。“你们赶紧着去慈宁宫,万岁爷!万岁爷!”
两批骏马在山道上驰骋,或开阔,或狭窄,或险要,或平坦……倒是越往着深山里头去了。
“鞑子皇帝,咱们到了,进里头比划一下吧!”只听人语,却不见人。柳墨非的轻功了得,福临方才还能见着,如今下了马,倒是转瞬间寻不着人了。四周草木凄凄,免不了的荒凉倒是让福临打了个寒噤,盛怒之下,别是中了套。
在往林子里头行了几步,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一座满目疮痍的荒废宅子显露在福临的面前。泛黄落漆的墙上,稀稀拉拉趴着大片的地锦,门外头多多少少列着一堆守将,如此山野荒地,一座破宅子,还劳得人的这样兴师动众。只是那一个守着的人,好生眼熟。
“德公公!你怎么会在这儿?”
德公公正是打算召唤着人过来降服了此不速之客,谁料得竟会是福临!惊惶之色深深就刻在了颜上,眸子里头的无措更是满溢四溅,那声儿更是颤动反常了。“万……万岁……万岁爷,您……您怎么……您怎么上这荒山野岭来了?”
“这该是朕问你的话吧!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怎么今儿个成了结巴了,可见是犯了事儿了!”福临一肚子的窝火,直接便冲着德公公骂了出来,“还不滚开,让朕进去!”
“这……这……”德公公叫了声哎呦喂,径直就跪在了福临跟前,“万岁爷,这一个破宅子哪有什么好瞧得,万岁爷,您还是回吧!”
“哼,既是你这般说,朕更是要看看,使得你亲自把守!还不滚开!”福临动了怒,见德公公仍是未动,难免失了耐心,一把将他踹了一旁去。
“万岁爷!万岁爷!这可如何是好呦!这是要了奴才的命啊,万岁爷!”德公公见是福临,又不好动了武,只在那儿干着急,“这可怎么办呦,万岁爷怎么就找着这儿了呢!”
“德公公,咱们还拦不拦啊?”
“你不要脑袋了!万岁爷是咱们能动的么,万一他给伤着了,太后还不得照样要咱们的脑袋!榆木瓜子!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德公公干脆坐了门槛儿上。“赶紧找两条上吊绳备下吧,如今横竖啊,是个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