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踩在脚下咯吱吱的响,周遭总角的孩童,正在互相打着雪仗,推着雪人,无忧无虑。真是让人羡慕。
“孩子只要会玩耍就可以了,世上的波谲云诡,仕途的险恶异常,都与之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人,终有一天会长大的!”看着无忧无虑的少年,苏秦不禁心中一叹。
这是苏秦第二次来到临淄了。上一次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来的,自是好不快意。但是今天再次步入这齐国国都,脚步却愈发的沉重了。
那日,自己满怀欣喜的走入了叔父的府邸。迎接自己的却不是叔父,而是年幼的堂弟,苏代。当看到弟弟满眼的通红,苏秦的心就咯噔了一下。而当他走进后堂以后,心情更是变得无比地沉重。
当年那个在师门和自己常常谈笑风生的小叔,而今看上去竟然变得行将就木,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叔父头系着布条,半躺于榻上,并不时地剧咳不止。其间,还口吐鲜血。黑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一直流到了胸前。
叔父如此憔悴,看得自己心如刀绞。叔父为了燕国,更是为了苏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大行在即,更是为自己,为以后的苏家,安排好了一切。
这次齐国趁燕国先君新丧,新君初立之时,举兵攻伐,可以说对燕国,对苏家来说,都是一次危机。但是有危就有机,如果处理得当,完全可以使得苏氏一门在燕国变得更加的显赫。
苏季完全可以自己来解决,但是其人早已不假天年,时日无多了。他就算成功了,但是等他一死之后,家中只有幼子,尚未加冠,无法出仕。那么苏家的地位必定会在燕国一落千丈。
所以他不能说,也不能去亲自解决。为了苏家的以后,他需要有一个人可以接替他在燕国的地位,所以他想到了苏秦。
看着终于来到的子侄,苏季双目含泪,面色潮红。在终于停下了剧咳之后,才把来龙去脉和苏秦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苏秦这才明白了一切,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以后将要担负的责任。不禁心中怅然,小叔可谓时算无遗策,竟然在自己死前,把千斤的重担交托给自己。看来自己以后再不能年少轻狂了。
通过苏季的引荐,苏秦也如愿的见到了燕侯。并于君前应对如常,而且还主动请缨,要出使齐国,交涉被攻占土地一事。
燕侯燕更,观其面目不似作伪,便欣然同意了。并许诺,如果事成,待苏秦回转,便可接替苏季之位,官拜国相一职。
在苏秦随着使团一起出城之际,苏季坐于马车之中,看着自己的侄子,也就是自己选定的接班人久久地不语。直到车队消失于地平线上,这才命人送自己回府。
苏秦当然知道这一切,可是他一直没有从公使的车驾中出来见苏季一面。他不忍,亦不敢。
如今终于来到临淄了,在入驻了国宾馆----------梧台之后,苏秦便单身一人的出了驿馆,来找他此行第一个要找之人了。
临淄,齐国的都城。享誉华夏的稷下学宫就在这里,天下有识之士莫不以能跻身其中而倍感骄傲。齐国也因此文事昌盛,诸侯莫不仰视。齐人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好像骨子里都能带出些文治的味道来。
走在临淄的街道上,看得最多的,就是一个个的学子。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或激烈争论,或低头沉思。
漫天的风雪似乎都不能打扰他们求学向道的决心。这就是文化之城,临淄。
苏秦走在街道上,却没有像大多数的士子一样,感怀天地的伟大。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一会儿要见的人,对于此行,将无比的重要。能否说服齐王,此人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何他一到临淄,便急忙前来拜访的原因了。
这个人叫淳于髨(坤),其人其貌不扬,更可以说是长得无比地难看。其人如今五十上下,一脸的褶子,身高不过6尺(汉尺,一米5左右),还严重的谢顶。貌似还是天生如此,这也是他名为‘髨’的原因了。(髨,古代一种将人的头顶部位的头发剃光,借以羞辱人的一种刑罚)
可就是如此模样的一个老头,在临淄,在齐国,乃至诸侯之间竟然无人不晓。其人虽然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兼之又出身卑微,但是却先后却得到了齐国数代国君的赏识与器重。在稷下学宫初创之时就已经身为‘稷下先生’了。
现值齐王,田因齐在位(齐威王)更是官拜上卿负责礼仪与出使各国的重任。齐王对此人信任非常,如若此番能有此人相助,必定会事半功倍。
当苏秦来到淳于府的时候,天色已然暗淡,眼看就要黑了。在通传以后,他终于见到了此行要见之人。
淳于髨,最近刚刚出使楚国回来不久。今日原本是齐王要为他设宴,为其接风的。但是突然听到门子来报,说是有燕国的使者前来拜会。心中也是一愣,暗讨,你身为燕国使者,不直接去觐见大王,却先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这是何缘故啊?
当他见到苏秦之后,也为来人的年轻感到惊讶不已。来人面生,但是从其眉宇间又似曾相识,所以开口言道,
“贵使,可与那燕国国相苏季有故?”
“先生面前,不敢言贵。在下苏秦,先生口中的苏季,正是小子叔父。”
“哦,原来如此,我说为何贵使和国相大人长的如此相像呢。但不知,苏子雪夜来访,是为何故?”
“但叫先生得知,此次出访临淄原是为了交涉近日贵我两国争端一事。但是,于在下离开蓟城之时,叔父曾向我言及,到了临淄有机会一定要拜望淳于先生。说淳于先生乃是当世的大贤,年高德劭。如有机会一定要向您好好的讨教。
所以,今日一到驿馆,便亟不可待的前来拜会您老了。如有不恭之处,还请您老多多见谅才是。”苏秦说罢,便一躬到地。
“呵呵,老朽不过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何敢当国相如此夸赞呢?苏子你也是太客气了。”
“先生面前,不敢称子。小子表字‘季子’,如蒙不弃,先生可呼我表字就是。”(注,请大家不要产生歧义)
“那好,那么老头子我就却之不恭了。不知季子,今日到访到底为了何事?如果看得起老朽,但讲无妨。”
淳于髨显然知道,苏秦肯于这种天气来见自己,明显是有急事。说以直接问了出来。
“既然先生业已言明,那么小子就实话实说了吧。
是这样的,小子叔父一生致力于六国合纵的大业,以期可以和诸侯,抗暴秦,还天下以安宁。而自从六国合纵以来,暴秦之气焰也随之被遏制,诸侯与百姓无不弹冠而庆。
然则,不知为何,齐王竟然于近日兴兵来伐,连夺我燕国十数城。我燕国君主,原本想与之大打出手的,在叔父的极力劝慰之下,这才克制住了。
但是,对于此次齐国无故攻伐,总要有个说法,所以才派遣小子前来交涉。
当然,交涉并不是什么问罪。燕国,齐国还是兄弟之邦,虽然稍有误会,还是说清楚了好些。这对于六国合纵的大业,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季子所言甚是啊。合纵不容有失,老朽也是一直乐见其成的。适才你说关于这次,我王兴兵一事,老朽时值正在国外,是以不甚明了。
但是,老头子亦有所耳闻。今日大王设宴招待于我,我原本也想进言的。不想,季子你先来了。
如果季子有闲暇的话,不如一会儿与老头子一起进宫,如何?”
“齐王为老先生设宴,小子如何去得?”
“无妨,你和我一道前去,别人以为你是老头的学生,不会为难你的。届时,于酒宴之上,先由老朽劝解我王,再由季子言明利害,我想我王会对燕国有所交代的。
季子以为如何?”
苏秦的心此时都快跳出来了,这太顺利了。有了淳于髨的保证,再加上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估计此行定能成功。叔父的交代,我终于看到希望了。
想到这里,苏秦难以自已的深深的向淳于髨躬身施了一礼。
“故所愿尔不敢请尔。小子但凭先生做主。”
“哈哈,那好,那么请季子与我一起前往王宫吧。”
“先生先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