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远少保站在那里,背对着他,看着那院子里的那棵大树,那笔直的背脊映在恭远倾的眼里,恭远倾的目光都不由得变得有些温暖起来。
曾几何时,那个曾经的稚嫩少年已经长得如此的高大,这样的恭远少保让他心里有些欣慰。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如今的少保都应该是坚强的,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不会被随意的击倒。
虽然他一直对少保,心怀愧疚。
“还记得这棵树吗?”恭远少保站在那里,依旧看着那棵在这个冬季风雪的肆虐下,早已光秃的大树。
他的记忆里,这棵大树曾经一年四季都枝繁叶茂。
今年的这棵树,却像是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一样,那光秃秃的枝桠被风雪摧残,如残年之中苟喘而活的老人。
“当然记得,这是你和少瑜小时候一起种的,那时你们说,这棵树只要长大了,就会开出很好看的花,又大大红,香气可以弥漫整个朗古高地。”恭远倾走到了恭远少保的身边,也抬着头看着那光秃的大树,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是那样的温和,目光时在,难得有着几分岁月的慈详。思绪也随着这棵大树飘回了那久远的过去。
那时的少保,那时的少瑜,天真烂漫的年纪,无忧也无虑。那时的他一直认为,以后的少保和少瑜,也会一直那样的生活着,等他们长大,他们会在一起,会有他们的孩子,会那样一生幸福。
“然而这棵树如今都快要死了,却一次花也没有开过。”恭远少保也记得那时的一切,那时的他和少瑜,每天都会盼着这棵树快快的长大,盼着这棵树会开花会结果,却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一生也都盼不到那花香弥漫整个朗古高地的那一天。
恭远倾笑了笑,笑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是啊,这样的一个结果,谁都没有想到。”
“就像你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一样。”恭远少保淡声的说道。
恭远少保的话让恭远倾心中微微一颤,什么话都说已经说不出来。
的确,从把恭远少保献给东晋国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他跟恭远少保这一生的羁绊也都将结束,从此再也不会相见。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或许我真的会永远停留在东晋国,直到老死去。”恭远少保轻轻地说道。
“你很感激她,所以才会跟着她一起回到这里,是吗?”恭远倾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恭远少保只是因为恨才会回到这里,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样。
恭远少何嘴角轻轻地扬了扬,有些意味:“不仅仅只是感激而已,而是一种追逐。”
在萧夜的身上,有着恭远倾没有真正给予他的东西,那份情感,他从没有停止过的渴望,这才是他真正跟随着萧夜来这里的目的。
从在上朗古高地时,他对萧夜的劝说,而萧夜的不顾一切让他终是明白,他差点做错了一个选择。
在面对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时,不应该只是单纯的守护,更应该是一种陪伴,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是什么样的苦难,不离不弃的陪伴,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对不起。”恭远倾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在恭远少保的身上再也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只有在这个时候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恭远少保偏头,看向着身边那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淡淡声的说道,“过去的我都已经忘记了,如今的我,只有萧夜一个方向。”
恭远倾嘴唇抿了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只是回来看看这里,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之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无论是从前的,还是朗古高地的以后,都将结束,或许这一次,我们就真的永远不会再相见。”恭远少保努力的将那些波光的情绪敛于漆黑的眸子深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敬以为神的男人。
一声告别,或永生离别。
恭远倾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哀伤,也有些黯然,“或许吧!”
朗古高地也好,恭远一族也好,今日之后,或许就真的一切都变了。身为被天眷顾的恭远一族,一生被人如神一般的议论着,然而却从没有谁会预料过今天这样的一个结局,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悲惨的笑话。
“珍重。”恭远少保一句珍重,抬步离开。
“少瑜呢?”在恭远少保走出几步之时,恭远倾问道。
从很久之前起,恭远少保就带着恭远少瑜一起消失了,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如今恭远少保出现了,恭远少瑜却仍然不见踪影。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灾难,身为爹爹的他,永远第一个担心的,都是他的女儿恭远少瑜。
恭远少保的步子停下,却是没有回头,久久的立在那里,沉默着。
“今年的冬天这么冷,少瑜一直都很怕冷,却又总是穿得这么少,到了晚上,又拼命的咳个不停,她……”
“我把她杀了。”
在恭远倾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恭远少保冰冷的一句话打断了恭远倾那还没有说完的话。也因为恭远少保的这一句话,恭远倾的身子猛的一颤之后,僵在了那里。
“她再也不会冷了,不会再咳个不停了,你也再也不用替她担心了,更不用替她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了。”恭远少保冰冷地说道。
没有一丝的情感,没有一丝的怜悯,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身侧的双拳,心中的激动的情绪被压有心底深处。
他都知道。
关于四象仙利的事情。
四象仙利,传说是人间神物,可除病去痛,更有延年益寿之用,所以被恭远一族放置朗古高地,以此物散出来的神养气息来为族中之人消病除痛。
而事实上,恭远倾早就将四象仙利移花接木,独自私吞,并且给恭远少瑜服下,想要以此来辽养恭远少瑜那病弱的身子,起初恭远少瑜是真的好了一些,但久而久之,恭远少瑜并没有完全好起来,反而那四象仙利已经起不来任何的作用。
之后,恭远倾做动用了禁术,以恭远少瑜为本体,开始吸食族人的神气来替恭远少瑜续命。
而被吸食过神气的人,往往会多病多痛,甚至是短寿数十年。
恭远少瑜就一直这样活着,靠着别人的神气而活着。纵容着恭远倾这一切的所做所为,只想活着……
所以,赫连尘吃下的那四象仙利,其实就是一棵简单的丹药,根本没有续命之能。
恭远倾的眼眸子慢慢的湿润了起来,最后化成泪河涌泉而下。心中的支柱仿佛倒塌掉了一样,整个身子都跌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他失声的苦笑起来,更像是在哭一样:“这就是少瑜的结果吗?呵呵!你可知道,少瑜为什么想要活下来吗?那是因为她一直都不相信你死了,想着活下来,有一天会再能看到你。我不想看着她痛苦,不想看着她为了你而整日以泪洗面,我也不想她死,所以不管做什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只想她好好的活着。我为了恭远一族做了这么多,我从他们那里再拿回来一点点,又怎么样?可是现在,你却把少瑜杀了,你……”
恭远倾泪水决堤,终是摔倒在了地上,好几十岁的男人,第一次如此失声大哭起来。
恭远少保紧抿着唇,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隐忍,又那么的冷漠,身后的哭声如此刺耳的冲击着他的内心,但是最后,他仍然没有选择回头,也没有选择再说什么,直接离去。
人的一生,对与错的选择谁又说得清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恭远倾就是那样一个夹杂在大义与卑鄙之间的男人。对恭远一族,恭远倾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抛弃他。然而对恭远少瑜,却是永远都无法放弃的执着。
这也是他恭远少保和恭远少瑜之间的区别。
他,恭远少保,永远都不曾是恭远倾心中的那个亲人………
至于恭远少瑜的执着,恭远少保觉得,如今的一切才是少瑜最后的解脱吧!因他而生的执着,也将因他而灭。
……
大雪纷飞,不止不休,却怎么也冲刷不掉空气中那呛鼻的血腥气息。朗古高地之上已经被白色的雪所覆盖,却仍然可以看得到雪中所浸出来的血色,白茫茫中的妖娆绽放如花,看起来是那么的凄美悲凉。
那些黑衣人的身影游荡在高地之上,见人就杀,无论恭远一族的人躲到哪里去都是一样。而小先尊的身影也在高地上四处奔走,但无论他修为再怎么高,却也只是能打一处是一处,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族人,他眸子里掩饰不住的一抹悲凉。
仿佛在这个战场上,他的这一边,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孤独的在战斗着,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哭喊着逃命。
那个让世人敬仰与像传说一样的恭远一族,此时早已不复存在。
而他,也只是尽力的在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了此时的情况是什么,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那个曾经被封印起来的东西,终究是又出现了吗?
几道身影,落在了小先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