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错扭过头去,也不看着光锐,“用得到的话就吃了。如果没什么,出去就扔了罢。”说完云错转身,背对着光锐叫服务生又要了杯水,结帐走人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桌上放了五十比克,“回家罢。”她说。
云错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光锐看着面前的水和手心里的药,咧了咧嘴,想笑,却还是忍不住哭了。肩上的衣服挡住了夏夜微凉的风,浓绿的大型植物后,光锐咬着唇泣不成声。
和着流进嘴角的泪水,光锐将药片吞下去,正要将药盒塞进口袋的时候,却摸到了口袋里的手帕。简单纯白柔软的手帕,带着淡得几乎闻不到的馨香,是云错的味道。刚要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不远的云间公寓,电梯缓缓上升,云错靠着电梯壁,唇角却勾着一弯苦笑。
“以前,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光锐是这么说的。多么讽刺,曾经,她居然是光锐唯一的朋友,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把光锐当做是朋友。因为她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曾经,还是光锐讲给她的那个故事。那个相信着别人的谎话,把自己的一切都送了出去的笨蛋,到最后都笑着。只因为那些骗子在得到了他的东西之后说“谢谢你的帮助”。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来着?骗走了他眼睛的魔鬼一边吃着他的眼睛一边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并把礼物放在那里。明明是一张写着“笨蛋”的纸,只剩下了脑袋的那个人却哭着说“谢谢,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好高兴,谢谢你,谢谢你”。失去了眼睛的眼窝里不断地留下眼泪,笨蛋死了,故事完了。
那个时候,听完故事的云错什么反应都没有。光锐说:“云错,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你不屑的东西,但是,就是这种在你看来是卑微的,渺小的,可怜的感情,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动力。正是有着种种的感情,人类才不同于其他的动物,正是因为有着彼此的爱和信任,关心和同情,人类才能够彼此温暖,彼此扶持着,走下去。”
那样的光锐,是用怎样的心情出说那样的话来的?
她只记得那时的自己难得坦率地说:“我只是想说……能够这样信任陌生的人,这个笨蛋……很幸福啊。”只是说完那样的话就走了,留给光锐一个阳光底下的背影。
谁能够了解谁呢?真实的云错,真实的光锐,谁会了解?就算知道彼此都是寂寞的,可是,到底是怎样的寂寞,也许,连当事人自己都不会了解。
她其实也曾经想过要去相信什么人,可是,叫她如何去做呢?从那黑暗的记忆里就生长出了不信任,那以寂寞为根的不信任像一株强壮的藤蔓,缠绕蜿蜒在她这十数年的生命里,每一枝每一叶都写满了她所经历的难以叫人相信什么的事情。
这个世界,虚伪、肮脏,充斥着算计、欺骗、利用、背叛和人类那永无止境的膨胀的欲望。
如何相信?
怀疑任何人……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因为始终怀疑着所有的人,不对任何人交心,其实一件很痛苦,很孤独的事情。
她已经习惯了孤独,可是,这种植入骨髓和血液里的孤独,却会在某些时候让她的眼里流下眼泪来。她甚至因为这种孤独而丧失了某些能力,或者说——因为与生俱来的孤独,她从来都没有学会过一些能力。
比如说——大笑。
她一直都觉得那么放肆地笑很傻,可是,当看到光锐在阳光里和其他的女生一起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她又觉得是那么美好。
但是,有些美好只能够是看别人的罢,毕竟,自己无论如何也都做不到呢。
云错试着牵了牵嘴角,闭上眼。
——呐……到底不是我会做的事啊。
想来自己方才一定是想哭的样子罢,所以,还是算了,不勉强自己。悠悠地睁开眼,看着电梯上指示楼层的红灯,那不断变化的数看在眼里,渐渐地模糊成了不断滴落下来被摔碎的血滴。
绛鬼猜测得不错,就在第二天,云错放学的时候,文森特去接她了。
确切地说,是接光锐,然后特意等了一下云错。说是因为云错劝光锐回家,加上云错好久不去府上玩了,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的同时叙叙旧。
樱吹王立学院的大门外从来不缺名车,然而当文森特的车子停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不是车子有多显眼,而是车子标志的主人的地位——仅次于皇帝的、统领议院的三卿之首,文森特大人。
尤其是当云错坐上这辆车子的时候,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又一次成为了话题。
文森特是一个长相严肃的人,很明显就能看得出这个人相当严谨的性格,路上他偶尔问到云错的生活和学习,云错知他一直在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她,对于他的提问,均面带恭敬地一一作答。
云错虽然散漫,却不甘于被动,当光锐提前告知她文森特要请她到家里去的时候她就料到是何事了。
那份报告。那份关于那种怪物的报告。
云错是被文森特带出来的,也是被他推荐进入蚀的,加上在熟悉周围的一切之前云错一直都是住在光锐家中,文森特理所当然地知道她是蚀的成员,而且,他熟悉她的字迹,看到那份报告的叙述方式和签名,多少能够猜到几分。
而且,作为三卿之首,文森特不会对那种怪物毫不知晓。
果然,在寒暄了一阵子之后,文森特问到了关于她工作的事情。“最近没有执行什么任务罢,云错看起来瘦了很多。”
其实问到任务的事情已经算是逾越了,可文森特却是用近乎陈述的语气来说的,而且加上后面那句话之后,重点就被转移了,好像他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任务什么的,只是不小心带出来的。云错假装没有听出他的本意,顺着表面上的语义回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季节缘故,食欲不好罢了。”而后看了看光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