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直……
绛鬼用牙齿撕开包装袋,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突然想起来似的,“哦呀?这件事……我没说过吗?”
路西法抬起眼来,绛鬼顿时噤了声。
云错无法理解。
她知道修是在用光锐威胁她。她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修脸上的笑意,他在明确地告诉她:如果忍心光锐受伤害,就尽管放马过来罢。
云错现在才察觉到,她的踟蹰和矛盾将自己推入了更加难以选择的境地。她其实不希望看到光锐受到伤害,但她却同样不愿去干涉别人的感情和选择。她固执地把自己以外的人划入到“别人”这个范围中,不去干涉,不去影响,所以,就算知道修接近光锐可能是出于不单纯的目的,她也没有对光锐说什么。
在她的意识中,光锐不该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光锐平时看起来总是嬉笑着,不像一般贵族的女儿一样矜持,总有些不拘小节,可是,光锐她有着她自己的骄傲和原则,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云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天已经彻底黑了,云错才突然发觉自己没有在朝着回家的方向去,于是调转方向。
走到云间公寓不远的地方,云错看见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光锐站在那里,裹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虽然是夏天,可夜风还是凉的,她就只穿了那一件单衣,微微弓着背,抱着自己的肩膀,来回走动着。
看到云错,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朝她这边走了两步,看到云错没有掉头离开也没有装作没有看到她,这才加快了步伐,可是走到她面前时,光锐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我……只听说你住在这里。”光锐怕云错以为她跟踪过她而生气,上来先这样解释。云错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她住在哪里,更没有请她来过,云间的记录里没有光锐,因此安全系统不给放行,她说找云错,楼下警卫联系了一下,说云错不在,于是她就一直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着。
云错没有说话。
光锐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颤抖着,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话:“你……告诉我父亲了?”
云错还是不出声,过了很久,光锐几乎绝望的时候,她才听见云错平静的声音:“跟我来。”
云错没有带她到楼上去,而是带她去了离公寓不远的一家咖啡店。店里环境优雅安静,云错挑了一处有大型绿色植物遮掩的位子,将角落里的位子让给了光锐。点单之后,她才开口说:“没有告诉任何人。”
光锐一愣,然后一直紧缩着的肩膀突然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云错突然又问。
光锐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满脸的惊愕。她印象里的云错是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她从来都是那么冷漠,不过问任何人的事情。云错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好奇,也没有关心,只是平静到几近冷漠的等待,说是等待,却又叫人觉得她没有抱任何期望。
侍者将咖啡端上来,光锐双手捧着杯子,低声地说:“云错……”
光锐抱着杯子,却没有喝,仿佛只是为了取暖。她说:“你知道那种孑然一身,茫然孤独,无依无靠的感觉吗?就像在茫茫的黑夜的海上,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水,什么都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不安……不安……云错。只有不安。”
……不安……
光锐说:“很想抓住什么啊。”
很想……抓住什么……什么都好……
她说,在家中,父亲一直都忙于政事,她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就算是更遥远的记忆里,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总是一个人。她说,“……为什么我要那么小呢?总是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他们总是那么高。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是因为我太小了罢,因为我太小了,所以他们才听不见我的声音。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只是因为我太小了,也是因为我太慢了。每一次,每一次,都不能够在他们在的时候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刚一张口,他们就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她说:“……孤独,恐慌,不安。很痛苦。以前,我只有你一个朋友,现在终于有了修,他很温柔,总能够听到我说的话,总是能够准确地猜到我的心思。可是……”光锐把头深深地低下去,说,“因为修太好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把他让给别人。我好害怕,害怕他会离开我,有好多次梦见他跟别人走了,从梦里惊醒,我都忍不住难过得大哭一场。”
她说:“嫉妒是罪罢,那么我便犯有重罪。看到修跟别的女生说话我甚至都要嫉妒,我甚至不希望修被其他人看到。太痛苦了,所以,当我看到修在路上对着别的女生笑得那么温柔的时候就手足无措了,于是……”
于是用身体来乞求他留下吗?云错闭着眼良久没有说话,然后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光锐抱着杯子如受惊的兔一般看着她。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光锐的眼神渐渐地黯淡了下来,视线垂落,落回到手中的杯子里,被尚有余温的咖啡染上了沉重的颜色。
咖啡已经不再那么烫了,之前手心里的烫痛却还在,光锐无声地笑着,眼泪却掉了出来,掉进咖啡里,溅了小小的水滴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有谁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光锐惊愕地抬头,却看见云错站在自己身边。扭头,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崭新的外套。
“你……”云错开了开口,似乎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顿了顿,冷着脸对她说:“伸手。”
光锐茫然地伸出手去,云错在她手心里放了什么,然后用手背将她伸出去的手推进了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