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门方士、兔精狐怪,浩浩荡荡围攻主峰晨夕峰。
千夜漆黑,光明终临。
从兔子家走来,天罗织梦,甲盾信仰,从寂漠中喷涌而出的飞荧活火,到狐都外宿命相杀。他们为了蛾王与群妖而来,未逢即溃,如今围困城中之城,如火如荼;整个寒荼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整个前军全军覆没,在外周旋的其他分部也遭到蛇妖强攻,元气大伤,以惨痛代价赢得宿命之战,已经调整至后方。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士气空前高涨。
只要攻击上山顶便是大功告成,那里只有龙皇与零星奴仆。
由骨落分队与从玄武重甲中的精兵组成联合先锋队,首当其冲,深入敌穴。
斌如今跟在傲独身边,等他代替长门审阅这联合队的时候,哈哈大笑,骨落都被面前那俊俏的人模人样的熊精笑得毛骨悚然了,现在爱笑的少主不在,但是斌作为代理,简直是傲独的魂来了。
“你们听没听过龟兔赛跑?现在哪个长官把你们拼在一起了?真是有好戏喽!”
先锋队无语,悄然进军。
主峰辽阔得,远远超乎想象,就算是晨夕,也要越过这高峰,才能照亮另外的半边天。那些碎石瓦砾分割着光与影,充满危险的暗示,浓密的山林中蛰伏着无限的危机。龟兔分队里都是人族妖族中的佼佼探险者,疾速而又安稳,一路标识一路破阵,只不过一直没有活物,阳光明晃晃地照耀,队员心慌慌地前进,直到围攻第一支武装——穿着与穴荣当初所领导的镰刀军团差不多的臃肿衣装,这是八门下面的杂牌军武装的标配,但是他们里面真是没有寒不为那样的高手,纯粹的想来分杯羹。
“你们?”队长眉头紧拧,他害怕面前是龙皇手下的蛇奴,所以大家的十字弩都对准目标,丝毫不敢放松。
“我们就是误打误撞在这山头迷路了。”
“能在主峰迷路?知道主力军费了多大气力才到这吗?你们能够安全存活已经不易了。”
“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别看我这几个兄弟长得略显猥琐,其实啊,我们在这妖域混的时间,可能比你们这里面的小兄弟命还长呢。”
“放肆!你们里面有浪荡子!”副官眼尖,认出来关键,这不是八门的正宗弟子,而是由浪荡子,也就是方士中遭到通缉的败类来组成,他们自然跟主力军东躲西藏,竟然在主峰中安然无恙!
“浪荡子也有自己的苦衷嘛,军爷,这有主峰地图,小的敬上。”为首的把手绘的地图小心翼翼递了过去,包围者也是小心对待,浪荡子可是危险角色,不得放松。
正当双方僵持的时候,诡气突现,奇观诧人。
主峰顶端,霞光万丈,随后整座山产生共鸣,从大地深处细碎执拗的碎语,像是魔鬼的呢喃,像是怨灵的诅咒,像是谁把高山镂空,像是潜藏在山中的鬼怪倾巢而出,那个神经质的浪荡子倒地哭闹,手脚并用,映衬得分外诡异,所有人一动不动,因为巨大的精神力量瞬间充斥空气,充斥体内,霸道而阴森,所有人如浸冰水,透骨寒冷。
繁多蛇类,从阴影中涌出,方士一帆风顺的缘由在此,精神力最强大的敌人都押宝最后,而唯一在外的头号王牌也被寒荼击杀,如今蛇类出巢,如同闪电恣肆,在地面、在林中、在天上,噩梦在蔓延,在伸展,密密麻麻,编织成阵法,夜色在笼罩,邪气甚至愈加浓重。多少人曾经贪恋夜的安宁月光的皎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黑暗,不知道里面蛰伏怎样的危险;即使傲独曾经见识过天空中幽灵编织成的海洋,如今从外面瞭望,也不如这阴翳恐怖。
潮冷压抑,消失就意味着死亡,找不到心的方向比看不到路更恐怖。
有方师幽幽地说:“不愧是狂魔,已经修炼到这种恐怖境界了,这是雾锁结界,需要海洋一样的精神力量,是最强大的防御术法,而且能够继续掠夺别的精神火种,像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在史料中无宁界曾经这样毁灭,最终在魔的黑洞中神创造了新的结界,重建世界。”
现在八门的老祖宗基本到齐,见到恐怖如斯的景象,被视为神祇的他们竟也纷纷俯首,虔诚祈祷。
当权者只说老祖宗们拜祭的是天上的真神,而非山中的魔君。
猎人们也都惊呆站住。
犬不能吠,马不敢前。
杂色的雾,像是不同颜色的花朵相互争奇斗艳,不过那色泽如此不堪,灰的黑的紫的土黄色的毒雾交杂成了无边的黑暗,纯粹的黑暗也从高山之巅,大地之深弥漫,试图吞并整个世界。
幻影,心之所畏。
厉鬼闪现,诡谲狰狞。
奇特高大的狐怪,俯瞰自己的猎物,从迷雾深处走来,地动山摇。
骨落抬头不见顶,仓皇放箭,“这一定是假象!”随后他懊恼自己的慌乱紧张。
没想到鲜血迸溅,这是真的狐怪,与一群蛇妖在一起,在这迷雾中趁机狩猎。
随后越来越多的狐怪,还有形态各异的妖精飞奔而来,他们且踟躇且厮杀,没等赶到龟兔分队前面,已经自相残杀,死掉了大半,骨落默默看着敌方后继有人,有个被自己数箭射中洞穿如同马蜂窝的狐怪依旧猖狂,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三头六臂的蛇妖吞了下去,令人作恶的自相残杀。
“你见过这蛇妖吗?”
“那是我刚刚拿起寒荼蛇矛的时候,一个流窜帝国中部的蛇妖,虽然不是寂漠的,但是真的非常彪悍,我们奉命猎杀,十去九亡。”
“它死了?”
“一定死了。”
“那就是说,我们的深层恐惧被实化了。恐怖的蛇妖又把其他的怪物纷纷猎杀,让自己更强大。我说正队长?”
“嗯?比一比,咱们配合行动,看谁给它致命一击?”
“好,还有我叫霜弯弯。”
粗壮如树干的蛇臂挥舞,鼓风阵阵,摧枯拉朽。
三个战斗组围住三个方位,尽力牵制,而霜弯弯在同袍配合下怒跳而起,这是他的臆想所成的怪物,理应由自己送它回去。
九尺长弓,妖气凝箭。
当霜弯弯被轮飞时候,骨落将怪物一击洞穿,残肢飞溅,臭血喷涌,擦破的蛇体溢出垢物,催人生吐。
“让我想想……”
“不要想太多!”骨落已经找准三头六臂的薄弱之处,只消一阵箭雨,命中要害,便是胜利,随着霜弯弯的冥思苦想,原本薄弱处翻动着生长出钢铁鳞片。
“换一种方法。”最令寒荼敬畏的——军法处置,寒光闪闪的屠刀从天而降,可惜没有命中,直挺挺砍在地上,三头六臂,势不可挡。
吟咏声响,从远方来。
像一轮太阳,携威严袭来。
桀孤走来,赤手负剑,面如冠玉,周身火光流动,愈加浓重的雾色,掩盖不了他的光辉。
桀孤走近三头六臂,巨怪竟然后退,每一颗头颅每一个蛇臂,争先恐后地后退,未战先败。
桀孤从地上,拔出原本被它压在砾石中的屠刀——那寒荼军士最恐惧最敬畏所实化的镇军屠刀。
“你的斗志呢?”桀孤冷笑,双方一进一退,身形已经逐渐隐遁黑暗之中,龟兔分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景象。
桀孤像是天神,蛇妖像是蝼蛄。
“一个精神力的假象,还是远远不够啊,就算你吃掉它们的恐惧,我不所畏惧,就不怕你。”
“精神力实化?这需要多恐怖的实力?那魔君龙皇,绝对不好惹”龟兔分队窃窃私语。
蛇妖被逼撞在后面的岩壁,歇斯底里,绝地反击,但是每一击都被桀孤徒手接住,摁在地上,随后将肉臂剁掉,用屠刀砍下去。
正常方士正手砍怪都难得切破,但是桀孤偏要斜着砍下去,砍得骨血分叉,渣末喷涌。
这还不至于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蛇妖的兽性被彻底激发,桀孤也看准之前多长出几层钢鳞的致命之所,跳上去,当蛇妖来回疯狂摇动的时候,层层削去,最后拔出薄曦,狠狠戳杀。
最后的嘶鸣隐没在重重迷雾中。
当桀孤虐杀蛇妖的时候,猎人分队陷入绝境,包围他们的不是恐惧幻化的镜像,而是环绕着幻化的口齿,獠牙丛生,如同虎口。“救我救我!”他们距离相当之近,龟兔先锋完全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三寸獠牙变化成滚烫冰刀,将放弃挣扎的他们,碾磨成粉末。当桀孤站到它们的保护圈里,那些怪嘴也到了。
“这叫【怪罪】,怨灵衍化,蛇妖集体的实力比我想象中差得多,简直配不上他们的修行,理由找到了,都在龙皇这,算是一种集权,把精神力量都夺走到自己那去了,难怪这迷雾如此恐怖。就算我也不敢往里面走,我们回去吧。”帝火暴涨,怪罪继续向桀孤冲锋,可是那样的利刃如同水汽一样,遇炙热而蒸腾,桀孤领着他们,折返。
雾锁深山。
绕着晨夕峰的八个方位有着八大芦篷席殿,结绿悬花.焚香静寂。那些供在庙宇里的师祖闭目冥思,共同用精神之力压制山中狂魔。
木石垒建的宫殿,悬挂着华丽金器,藏着不熄火种的冰床上,端坐八门宗主,以及实力雄厚的修行家们。供奉在中间的大方之家就像是石像,寂寥安详,倒是惊门老祖,朝着下面挤眉弄眼,生机勃勃。如果道行颇浅的子弟看到这幅景象,冰气火光中一个枯槁如鬼的老头这幅摸样,想必吓得失魂落魄。
外面的契属家臣还有护法,足够瞬间荡平一座州城,但是现在他们面对恐怖暗雾无能为力。
现在不需要世子们,因为用不上,而是宗主直接召开大会,就算兰巾独立,忠于方道的门宗还是有人的,所以桀孤主持,朗朗发言:
“我要用九宫真神阵,我有通灵古器,潮崛帝火,庞落圣兽,传灯古血,宁王庇佑,自荐端坐正中之位,现在需要八位大方之家,三十六金带方尊。”
桀孤盼宁动步生风,神似当年肃清帝国,驱逐妖魔的盼宁氏,这些过来人也都暗自感慨,未竟使命,后继有人。
八门方士中,最德高望重的大方之家纷纷出列,面对国之大器的少年将帅,军马浩荡,方道威严,无一人争议。
“既然无异议,那我们也没必要再拖延了,现在天灯已经就位,我们只要合力召唤尊位正神,斡旋不败,天灯开路,勇士斩仙,万事大吉。”
“九宫真神阵可以抗衡天魔,但是论到斩魔,可有人选?可有神器?师祖破雾锁时候的天灯可否找到?”问话的是最后一位就位的大方之家。
“已有人选。天灯也已归来。”桀孤虔敬回复。
“好,老方祝福您威武出征,凯旋归来。”
外面长门席殿,花花绿绿的棚子,还有在风中鼓动的旗幡,颜色相当喜庆,在浓雾巨幕衬托下面,相当诡异。
“真不知道这些神仙以前都想什么了!”傲独身体恢复得极快,就是怕赶不上攻上顶峰的最后一战。
“因为他们在修炼的时候准备羽化成仙,然后堕落为魔,一时快活啊。”空灵清脆的声音,还有熟悉的笑声,竟然是天灯,一副娃娃模样,喜笑颜开地坐在自己榻上。
“你回来了?”傲独略显惊讶,因为它是千古灯精,来去当然不需要傲独这样的晚辈曾孙来干涉。
“该来的时候当然就到了,不然任凭狂魔灭世,一是我千年辛苦都白费了,二是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镇守人间。”
“没见过你这么严肃。”
“我其实就像一个镜子,对人讲人话对鬼讲鬼话,你心情沉重,我当然态度端正。”
“我还是不理解一个所谓的魔为什么要等到千军万马包围他,突然就冒出来吼叫着我要毁灭世界然后一大帮神仙冲过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灭他灭他你先来他先来,然后都跟死尸一样,还得搭个棚子,给他们睡觉!”
“方士理想是什么?”
“斩妖除魔为民除害,捍卫天下苍生啊。”
“最高理想呢?”
“羽化成仙,永保太平。”
“你从小在仙山里面长大,见过真正的仙吗?”
傲独很认真地想,回答:“没见过,具有神力仙术的不少,他们真的也很厉害。”
“没错,但是他们最多只能称得上最强的方士,称不上方仙。”
“甚至没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大方之家,比如说你那已经炼成仙态,操控自如的师父,就算是他,也是从心底畏惧恐惧成为仙人的。”
“我不懂。”
“因为神授仙术,真正的方仙永远地隐遁消失,成为神的武器!”天灯娃娃正在告诉傲独不可泄漏的天机,傲独从来只敢在心中胡思乱想的模糊概念经他提拔,格外清晰。
“也许你面对的是降临的仙,才会这样强大。当对手不过是妖王的时候,需要为大劫到来而准备的大方之家们当然不必动身,但是现在来的确确实实是足够发动灭世的雾锁结界,所以绝对没有人敢怠慢。你不要怪那些老头,修炼到那种地步,就是道行颇深的尸体了,具体的事情还是要靠新人。”
“我师父跟那八个老头谁更厉害?”
“大方之家也不能跟仙态比较,你师傅也算是承接了个高阶仙位,所以用常态的修行来比较,还是睡不醒的老家伙更胜一筹。”
“你回来,帮我们?”
“当然。”
“没什么代价。”
“有,会有人找你要的。有人来了!”娃娃变成条细弱小蛇,钻入傲独怀中。
傲独在寂漠已经被蛇妖折磨得惧怕草绳,娃娃明知自己所想,偏要如此动作,冰凉粗糙地贴在自己的心口!
胡涂没看到傲独窘态,只是像是看到一个陌生孱弱的贵族子弟,而不是当年单纯笨拙的白衣少年。虽然笑起来还是那么漂亮自然,神采飞扬,但是久枕干戈,率兵突围这种事情已经把少主磨练成另一个人。
“我回去就要成亲了。”胡涂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傲独瞟一眼他那名贵珠戒,还有那藏在鱼尾冠下面若隐若现的白发,就知道这位世子还是继承家业了,“那就恭喜了。”傲独被天灯的惊天话语捣得心口生痛,想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倒吸凉气,胡涂也感觉身边不再是当初笑逐颜开,口直心快的小孩子了。
二人无语。
外面有铜铃声,一驾马车,载着器件,赶到傲独帐前。
镜哲亲自拎着大大的篮子,里面满满的补药。笑起来眯眼,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呢。”胡涂记着傲独说过,不想见到自己的大师兄,因为每次他的到来或者离开,对于小师弟来讲总是伴随着灾难,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日理万机的他赶来,其义自见。
“我需要你的神器,天灯,失窃的天灯,一直都在你那,现在这种情形需要他,不必再藏了。”
小蛇转瞬已经钻到傲独手腕上,顺从地摘下变化成的手镯,不需掩盖不需辩解。
“你暂时保留,我需要你进行血祭。”
“什么?”胡涂听到那野蛮赤红的字眼不禁颤抖。
“天灯燃起来,照个天地空明,除去无边黑暗,当然是需要灯油的。极南夜明珠研磨为粉,极东之地兽骨为皿,极北之地真气为熏,极西之地宝石为染,已经用了十余只肥蚰了,就差用最高贵的血精炼成油,作为引子。”
放血,是作为方士与生俱来的技能。区区一滴血祛除邪祟,开启个封印就足够了,但是首徒如今带来的巨大容器就算是杀伤几头猪都能轻松装下。
自己老家那边有炼香师,那也算是方士中高贵崇尚的职业,每次他们即将炼香的时候要拉来满满一条街的香料、花瓣与茶叶,熬制的时候容不得半点瑕疵,炼制到最后无非小小一瓶的香水。只需一滴香露,弥离十里三天三夜。
现在要用一个傻孩子的血,炼油?
傲独面无表情,大口大口吃那些镜哲带来现成的补品,没有习惯性地反抗,没有任何挣扎。不像往日的他;却又是贪吃护食的他。
胡涂莫名生气,气得练家子的身体开始膨胀,简直快要顶翻桌子。
“看什么看,我最早的记忆就是用来放血的。”
“那时候你是没有方士的方奴!你现在的命多贵啊!”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逃不掉啊,”他的脸上沾着参须,“吃饱了,再贱也要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我记着地牢中被抽去了童子血,会得到好吃的补身体,但是自己已经虚弱到保护不了自己的食物了,所以拼命地往嘴里塞,直到别人冲上来抢走我的食物,你锦衣夜行,不会懂我为什么那样护食贪吃的。”
无论何种情形,吃饱了你才有力气与这世界抗衡。能够吃东西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当你把自己的胃袋塞满,那些不可抵抗的悲哀,那些委屈,那些难过都会跟着眼泪一起咽进肚子。饭都吃不饱,人都长不大,谈什么人生啊情怀啊天下大事啊。
这可能就是傲独最朴素的哲学。
胡涂也拿起来一个晒得看不出形状的补品咽下去,免得泪水流下来,然后他满嘴喷渣地朝向镜哲,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血到底哪好?”
“你杀掉井边一条小蛇,它的血炼成的油不如一根蜡烛,但是寂漠深处以飞荧残余为食的小蛇,他的血油能在暴风中长明三天三夜,这就是差距!
“傲独当初在战乱中遗失,沦落为方奴确实按照送血的好苗子用补药喂大的,反正都是要救天下,都能在寂漠漩涡中扬帆,现在无非需要踏百步地罡,区区灯火,何以为惧?
“多少人费了多大劲,您自己是世子,不会连这都不懂吧?为了最后的一击有多少人藏在暗处拼尽全力,现在长门的没意见你倒是委屈得不像样子,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还有你差不多别吃了,那些补品都是无价的宝贝,我看你嚼都心疼!”
胡涂默默放下手中剩下一半的补品,被傲独一把夺了过去,继续吃,好像能把全部的血液都补回去。
胡涂嚼着嘴里面的珍品,默默离开。
“谁擎神圣天灯,踏地罡之步,破冥冥之阵?”傲独很明白桀孤想要重现神的战术,一面牵制狂魔精魂,一面斩杀真身。
“你,傲独盼宁。”
比我修行深厚的人那么多!
因为你的血统,因为你的宿命。
傲独抬眼,明亮澄澈,像朗朗皓月。
用铜人所盛之盘接过的仙露沐浴,洗净一路风尘污秽;用仙山独产的熏香沁身,陶冶苦行者疲倦心魂;肚子饱饱的的,踏入为他血祭准备的阵法之中。
临时搭建的净室,层层薄壁皆为铜镜,紫光折射祛除邪祟,同样的曲折复杂,就像是迷宫,等待朝圣者几经曲折抵达终点。
他年轻的身体瘦削壮硕,在阳光下面晶莹绝美,像是令全世界窒息的精致雕像。
傲独记着第一次踏入净室,那时自己刚刚从地牢中救出,却还是被要求进行血祭,一次郑重严肃,繁琐复杂的血祭,那时候自己对阳光下的一切好奇憧憬,净室鉴人,净室中央是瓷缸清液,里面有着骨架一样的生物,就像是吃剩下的整个鱼骨架,透明纤细,看得到呼吸时的起伏,它们就是肥蚰,一种帮人储存血液以备不时之需的生物,他们那样原始那样迟缓,但是一只肥蚰就足够救回条重伤的人命。缺点在于他们的珍奇,每一次都需要本人原始的血液,不能凭借一只肥蚰给另一只去养成新的育血的肥蚰。
现在傲独端坐在阵中央,调整呼吸与心跳,用酒冰擦拭烈火灼烧过的匕首与身体,划开脚腕手腕处回流心脏的血脉,接着先后切开膝盖肘子内侧的脉搏。傲独平躺下身体让血液不会被阻挡,任鲜血流淌,他的手法娴熟。
“怕什么,委屈什么,不就是让你捐点血支持大业嘛。”
傲独最后嘟囔一句,正式把自己调整到一种濒死之人保命的状态,一种短暂的冬眠,留下最后一口气,他的思路还很清晰,不必扭头就能感受得到血液被地面那些细微的花纹正在贪婪吮吸,那些血红脉络愈加清晰粗实,这一滴不落的炼金工具,也即将完成他的使命。
他隔着眼皮看外面的世界,暖红应该是血液流动的颜色吧,但是鲜红逐渐蜕变成了深红,有黑色在眼前闪烁,星点琐碎的黑暗汇聚成愈加庞大混沌的一整片,傲独耗尽最后的气力想要看清光明,因为就算是宗师也有着因为主动放血一觉不醒的,所以傲独还是努力去看他可能再也看不到的光明,模糊看到眼前有大团的火焰,深红归于死寂的黑色,随后傲独似乎堕入无边白茫。
桀孤走上祭台之上,他身上各式各样的法器不停颤动,他踏出求仙问道的七星滑步,他手上结八卦掌势,他口中念救世真言。
先拜天地始祖,再拜八方方家,最后拜护阵群方,最后桀孤在心中向自己致敬,随后盘坐下身,摊开面前龟甲竹筹。
桀孤记着自己闭关深修的时候,方师跟自己梳理几轮创世毁世的神谱圣物,就是九天九夜,不知疲倦。我求炎帝。桀孤焚黄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炎帝尊名,随后外来的火焰从喷涌而出,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抄刀破背,游刃有余从后背开始,打开自己整张人皮,露出骨与肉,任凭炎帝游灵顺其钻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诸位方家悬空升起,纷纷拔剑,口中吟咏声响如雷,摇晃手中法器,一时间整个世界的光芒似乎被牵引到这里,与无边的迷雾紧靠而又对立。
所有人法眼中好像看到桀孤脱离飘扬的纯白精魂,腾空,升起,好像升起的火焰,愈加胖大,愈加实化,成为肉眼可见肩膀顶过天宇的燃烧巨人,穿着火红的蟒袍,带着倾世的威严,从高空俯瞰卑微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