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抢下来这个。傲独从迟缓木讷中缓过神来,把一个小包裹从锦桐口袋中取出,那变态说这就是第三宝贝。
寒焓接了过去,打开一看,象征阑干三一区的地契与信物,傲独很疑惑,这算是什么宝物?
地契不可怕?哪一次不是为了大地的所有权而争夺厮杀?寒铎已经累的兴奋不起来,尽管他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使寒荼在这样的险境顺利进军。
你看你看,老说我们惊门多可怕,看看他们,想着跟妖精平分天下,你说谁更魂淡?穴荣也凑了过来,一脸贱样。
天塌了,沙尘像是洪流,威力不可抗衡,一如倾世。
地宫坍塌,整个地宫下面都是活火,生长在地里的活火。无论是龙皇主动留下的,还是压根就是从这里每次一点点提取的,都要结束了。桀孤刚刚用尽浑身气力,穷尽活火,现在非常虚弱,但是始作俑者蜥人还在面前,必须做个了结,必须尽快逃生。蜥人开始往蛇潭下面跳,四脚朝地飞奔,桀孤明白它现在的本体就是一个活火之源,面对不可抗衡的绝境,他选择了返璞归真,也不愿落到敌人手中,想起来自己竟然是反面角色。桀孤苦笑,他可以猜想到寂漠表面何等毁灭。刚才傲独一定在不远处,所以自己的心跳才会那样急促,傻人傻福,一定没事。
桀孤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目送蜥人进入幽幽火源中,然后转身离开,他无力也不想,抢那活火。灰色的羽翼掠过桀孤眼睛,深深刺痛桀孤的眼。竟然是蛾人!蜥人拼命奔跑,还是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偷袭者,倒挂金钩用尾刺抵御。
偏了。谁都想不到蛾人如此精巧,就算尾刺摇成硕大的花朵,也被蛾人闪躲开来,绕到正面,峨眉刺穿透加速前进的蜥人头顶,随后放倒翻个,剖开,生生取出来亮莹莹的内丹!
如果不是活火之争已经烤焦了桀孤的五脏六腑,他一定能恶心到吐出来。现在沙土倾盆而降。
天吒已死,地戬孱弱,你又是谁?桀孤感到无力,四年苦修,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但是无论到哪里都要机关算尽,吃尽苦头,才能换取稍微丰厚的利益,他努力思索全部的蛾人线索,无法匹配,也许答案只有一个,最后一个,从未现身的幼王,以身试险,目标明确。现在桀孤阻击他的话,后果就是自己的帝火气旋也被幼王夺走。
你尽管叫我蛾王。那蛾人蒙面,极乐战甲,神的恩赐,穿在他的身上英姿飒爽,圣光笼罩,一双巨大羽翼美丽得惊艳悲伤。
蛾王逼近。
桀孤思虑一瞬同归于尽的想法,还是放弃。渔翁得利的陌生幼王,让桀孤觉得分外棘手无奈。桀孤让路,姿态谦卑,然而身板微躬,像是绷紧的弦,在必要的时候,还是会选择两败俱伤的。蛾王从他身边飞过,人的王与魔的王擦肩而过。
沙土疯狂覆盖,降落的明明是刀刃,不断地在地宫中搅动,坚固工事也已经支离破碎。
瀑布一样的沙土将死不瞑目的蜥人推进活火余辉中,随后冲毁掩灭最后的活火。
随后桀孤选择了另一条太攀专门为有缘人预备的秘密小道,逃出生天。
傲独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结束了。哥哥入城的时候,弟弟已经交接好事宜,昏沉睡去,无休止的梦境,无休止的回忆与镜像。
小小的傲独从险道跌跌撞撞去给哥哥送饭,只有傲独知道闭关修炼的哥哥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看得到他的脆弱与挣扎。闭关之所,藏在山中最幽深处,傲独找到的时候自己也饥肠辘辘了,就算饭桶密封再好也是能闻到香气,向来顽劣的傲独还是懂事的,不会把哥哥两天的食物吃掉,掏出自己口袋里闷坏的肉馅粽子,在最后一段断掉的路这头填填肚子,然后顺着绳子蹭了过去。到了另一端就听得到嘈杂声响,哥哥那样洁癖,现在衣衫褴褛跪在空地中央,目光空洞,可怕的巨大鬼怪从他背后伸展出形体,那些像是猛虎飞龙一样的怪物盯着渺小的傲独,咆哮出来就是万朵火花,本来互相争斗,现在一起扑向小鲜肉,傲独司空见惯还是下意识坐倒在地。空地周边的水缸,密密麻麻,几乎与傲独同样高度,在火怪接近的时候水面破裂,手持尖叉的水鬼弹出上半身呵斥火怪滚回去,还有蛟龙从体积明显不足的水缸中钻出来,一圈圈盘旋,驱赶它们回去。哥哥哥哥傲独叫魂,桀孤混浊的眼睛清澈过来,火焰重新从他身上,像是瀑布一样流淌,身上大片大片的烧伤看得到火焰滚动,焦肉白骨一次次恢复一次次焦烂,桀孤看着坐在地上,一路风尘赶来灰头垢面的弟弟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就算能够控制自己屏蔽痛觉,但是真正斗法的时候必须保持最高程度的警觉知觉,所以桀孤宁可受苦。他起身,背后吐出条条火蛇,隔着那么远试着举起手,但是为了更加强大,无数次毁灭与重生的双手,已经失去人形,桀孤仓促缩回丑陋到如同鬼怪的手,想要说话但是喉咙已经毁坏,只能发出带血的风声,只能勉强笑笑,望着弟弟。
桀孤调整气息,封闭大穴,阻止活火,终于慢慢恢复,走过去挪动密密麻麻印刻着咒文的水缸,弟弟从地上爬起来递上去饭桶,桀孤尽管以鬼怪的速度恢复,还是浑身伤痕累累。
哥哥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保护你们所有人啊。
保护,我们?傲独身上有坚硬的骨刺,就连走路都踉踉跄跄,强忍疼痛,但是疼痛真的是可以习惯的,他的意识中从护好自己的食物,渐渐衍生出要让哥哥、师傅、师兄开心,现在哥哥的话就好像让他心中的小树长高了好多,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种豪迈的情感,好像将要冲出胸口。
当傲独睡梦迷茫的时候,方士与兔精和狐精的联军全面展开,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包围梦寐以求的狐王都,当然藏在王都中足够称霸妖盟、诛灭狐贵族,操纵寂漠落败的生长着黄金双瞳的角色不会允许桀孤的不败神话继续下去。
王与王的正面战争打响。
傲独起身,伶仃还在。
主仆俩,朋友俩,现在傲独盯着自己的契臣,也许世界之大,相遇就是最好的缘份,生离死别是伟大情谊的考验见证,傲独开口讲话:“我饿了。”
伶仃看着傲独海塞。
“给我讲讲局势。”
“遵命!我们现在兵分三路,桀孤中军,镜哲在左,寒荼在右,如今全面开战,丧子的兰巾军彻底站在我们的反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双王都死了。”
“两个幼王都死了?!”
“死了,他们发生了内乱,拥有天狗的那个挂掉了,他的蟲将恰好出征,发觉有变,已经逃离妖域,如今潜藏人间,暂时没有音讯,随后最后的幼王遭遇另一只幼王击杀。”
“另一个幼王?”
“正是,一个藏在人间的幼王,它承接了双王全部的财富绝技,一直藏匿,现在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彻底包围狐狸家的王都,就可以彻底歼灭群妖联盟,传说中这样百年时间之内妖与人的战争都不会爆发,人族可以彻底拥有自己的世界。”
“这是预言?”
“嗯。”
“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人把世界塑造成了流言中的样子。”傲独苦笑,没说出口。
“您还没问锦桐世子的事情。”
“有你们在,我放心。咱们现在处境安全吗?”
“非常安全,您睡现在的是主帅的中军营帐。”
“那我就放心了。”
傲独倒头又睡。
在烈火火中烫,在酒冰中擦的刀刃。小小的傲独曾经用它无数次精准划破牛羊血脉,放尽鲜血,现在竟然对自己施加这刑法。漫长恐惧,放血这种事情,习惯才好。熟悉的师叔像是鬼魅一样出现在净室,我帮你,不要,不要杀掉我!我求求您!你以前在地牢的时候多少次被放血?现在不当方奴,把你当个人,竟然知道怕了?不是!以前是被逼的。傲独眼中闪过多少伙伴被放尽鲜血死掉的样子,在外面的生活已将自己跪地磨出的茧子隐去,恐惧无限放大,阴影在心中扩散。
麻烦,像是我教你那样!师叔攥着傲独握刀的手划下去,鲜血向器皿中喷涌流淌,不要不要,傲独尖叫着,看到锦桐笑眯眯地在花海中朝自己招手,看到哥哥第一次落魄地出现在狄鸾沙峰殿,看到那些奇花异草问候自己,看到藏在仙山中疯疯癫癫的神仙为自己祝福,看到伶仃那么拼命地与鬼怪抗争,看到海岛上面血流成河,看到那老兔母抡古董砸自己,听到同门师兄弟的鄙夷低语,听到路边行人的指指点点,听到妖魔鬼怪的狞笑啼泣,所有声音杂乱纷扰,愈加清晰,愈加刺耳..
傲独费尽全力睁开眼睛,天棚快要被震得塌下来,外面在骂阵,军内争斗的声响,傲独沉睡昏沉,伶仃不在身边,穿着单薄褻衣晃晃荡荡,一掀开厚重帘帐,眼前全是寒荼军士,白花花的盔甲把傲独惊呆了。
我怎么还在寒荼军中啊?我哥呢?伶仃呢?难道我刚刚被就回来?之前的寂漠拼杀全是我的梦?
傲独在寒风中结结实实打了个内力十足的喷嚏。
寒荼军士一看惊醒了宁府少主,全都缄默无语。
傲独下意识伸手扯裂了后背的绷带,被兰俊砍伤的伤口开始淌血。不对,上次遭到反击,也是兰俊补刀,那现在傲独抬头看天,前所未有的阴霾,眼前的寒荼军士似乎全都没见过,伶仃竟然也不在身边。这么说自己真的是沉睡初醒?没有火华,没有寒铎,没有巨蜥,没有公主,没有白沙城,没有漩涡?傲独接连重伤,体质孱弱,头脑承受不了太多思考,掀开厚帘,钻了回去,瘫倒回被窝。
我靠,真做梦了,全是假的?那现在寒荼军是在哪?
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人把世界塑造成了流言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