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替她推开门,侍立一边,浅笑道:“清歌姑娘,请。”
小影暗暗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踏入房内。
房中的摆设出奇的简单,整个地面都铺着青翠欲滴的竹席,正中间放着一张墨色的玉桌,桌上雪一般的瓷壶一座,瓷杯两只。
房间不大,三面都是窗,宴泽牧身着一袭绣着大朵金线牡丹的青色锦袍,雍容华贵地站在北面的窗口,小影一进门,他就微微回过头来,笑容亲切眉眼如月,如旧年好友相见一般的打招呼:“宝贝,你活着可真令我高兴。”
追月早已将门从外面带上,小影抬眸看着他仿若初见一般的慵懒笑意,看着他背着光显得格外英俊的脸,想起大王鹰宫他杀死宴逍前的那一幕,心突然无可抑制地痛了起来。
这样迷人的笑容,为何要染上那般血腥的色彩,而且,还是至亲之血。
“宴逍是重情之人,你想当太子,我想,他不会与你争,你为何要杀他?为何要杀他?”她强抑着心痛,强迫自己冷冰冰地喝问他。
“你恨我?”他不答,眯着狭长的眸反问。
她不语,只看着他,算是默认。
“在我回答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宴逍不过是你的朋友,我杀了他,你便如此恨我。那么,我实在是很好奇,你用什么理由去宽恕杀害你生身父亲的即墨襄?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你都能原谅,如何就原谅不了我?”他不笑,但嘴角却微微地向上勾着,似嘲笑,又似……怜悯。
小影心中大震,竟被他问得脑海一片空白。
是啊,她为什么原谅了即墨襄,又为什么不能原谅他?难道在她心里,父亲还不如宴逍重要吗?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痛苦,你原不想原谅他的,可是,你无法控制地爱上了他的儿子,即墨晟。你舍不得伤害你的心上人,所以,只好选择忘记自己的父仇,并告诉自己,你是仁慈的,因为仁慈,你宽恕了他。”他缓步走近,边走边道。
“你住口!”她突然抬头厉喝。
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丑陋险恶,不堪入目。她……不是为了私欲而放弃了复仇,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混沌的脑子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使她的小脸血色尽失。
“嗯,不必感到羞耻,没有几个人能坦然直面自己最最隐私的一面突然被人揭穿,而你,不过是个纯真的女孩子而已,更是情有可原。”他抿着薄唇微微一笑,然后,在玉桌边席地而坐,伸手拿起茶壶斟茶。
斟完茶后,抬头看到她愣怔不语,眸中尽是痛苦,不由微微一笑,道:“世上最悲惨之事,无外乎生活在永不能解脱的痛苦中。宴逍他爱你,但他也深知他永远得不到你,而容貌与你相近的妻子,也永远代替不了你。我觉得他过的很痛苦,看在兄弟的情谊上,我替他做了选择。这,便是我杀他的理由。”
小影倏然抬眸,万分不信地看着他,半晌,从齿缝中颤抖地挤出一句:“你疯了……”
“疯?你没有疯过么?你不觉得彻底疯狂的感觉实在是很好么?有时,它甚至好过跟绝世美女上床的感觉。我相信你定然曾经疯过,但疯的不够完整,所以,对于很多事情,你至今都看不穿。于彻底疯过的人而言,极致欢愉,万般苦楚,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了。”
宴泽牧轻轻抿了口茶,抬头见她双眸微凝,有些失神,浅笑着放下茶杯,道:“比如说,你明明不想来见我,但为了确定景苍和玉霄寒的情况,你却又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若真要对他们不利,你来了又能如何?以武力阻止我?我确信你还做不到。与我谈条件?你知道我感兴趣的筹码是什么吗?你毫无准备,毫无把握,就这样贸然地接近一个实力强于你而又令你痛恨的人,这种事,即便是在醉酒的情况下,我也是做不出来的。”
小影原先被他迎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痛不可抑,后又被他一惊不可置信僵在当地,如今被他踩在脚下一般的轻视嘲讽,她倒是平静了下来。
她冷冷一笑,道:“你说的都对,不过我爱谁恨谁,如何处世与你何干?我不过是草芥一般的小小平民,岂敢与你这位殷罗堂堂皇太子相提并论?今日你纡尊降贵与我见面,不会只为一一细数我这个平凡女子的所有缺陷吧?“
宴泽牧盯着她因怒意而熠熠生辉的黑眸,突然噗嗤一声,笑得一手撑在竹席上斜了身子,道:“你我相识一年,今日方见你真的生气,实在是可爱。”神情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
小影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他。
“相较之下,那日你在马车内却没有真的生气,我可不可以认为,那时,你其实是喜欢我的。”他懒懒地睨着她,表情邪魅。
小影一听此言,顿时像被踩痛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一脚向他踢去。
小影这一脚委实没有丝毫的心软,宴泽牧如被她踢中,即便脖子不断也必严重扭伤。只可惜,她的动作虽快,却仍是慢宴泽牧一拍,在她的脚刚刚要触及他太阳穴的一刹,他慢悠悠地伸手,却在瞬间就握住了她的脚踝。
小影咬唇,心诀默念便欲用弹字诀弹开他的掌控,不意还未动作,便觉一股劲从被他钳着的脚踝处顺着她的小腿蛇一般蜿蜒而上,轻巧却又狠狠地击在她膝下的软麻穴上,她右腿一麻,登时失了平衡,跌坐在他身旁的青席上。
小影心中大惊,他竟能这样控制自己的劲力!
怪不得,他仅仅握住宴逍的胳膊,便能震碎他的心脉,事实上,有这样的功夫,只要你被他的手碰到身体,不管是哪个部位,你便有生命危险,在这种邪恶的功夫下,不管你有没有死穴,都不重要了。
宴泽牧却似完全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惊愕,他慢条斯理收了手,浅笑着道:“九诀其实是一门很精妙的功夫,如果你功力再深厚一些的话,它足可让你畅行天下。你功力如此之浅便练成九诀,定是靠外力相助,只可惜,有形无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