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生骨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药，可惜你如果想用它接续经脉却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你能否过得了重重危险将灵药拿到手。单说你拿到手后，若无从圣境强者以半生真元帮你化开药力，你也只会被它憋的爆体而亡……桀桀桀……小心啊，那丫头是好心，却别因此误了卿卿性命。”
听到这个声音时，柳天啸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没有对这个声音所说的事情真是与否产生怀疑。
因为，就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确认了一个事实——昨天的一切，都曾真实发生。由此，他也确认了这个声音主人的身份……
“你叫叶无忌……对吧?”柳天啸扶正了一把竹椅坐好，语气平静的问道。虽然他此刻胸中早已跌宕起伏、惊涛骇浪。
窗外的露珠在晨风中缓缓摇曳、轻轻坠下，霎时绽开晨光的七彩。
“胸有积雷，而面不改色者，可拜为上将军。小子……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叶无忌的声音已经虚弱了太多，可其中的阴鸷与狡猾却不曾有半点缺少。
顿了顿，叶无忌不等柳天啸发问，便自顾自的解释道:“没错，我叫叶无忌。无所禁忌的无忌……你也不用担心，我现在并不是什么附身的恶鬼，只是一个残缺的灵魂。你昨天既然能发出那道浩瀚无匹的剑意，想必你就应该想象得到它伤了我多深、多重。实话和你说……离死不过一步之遥。所以，我现在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柳天啸打断了叶无忌的话头，直接了当的问道。
叶无忌也果断回答道:“没错，我确实不是。我之前生活的地方名为‘苍穹大陆’与这片‘天舟大陆’分属不同的位面世界……”
“你又是如何来到我身上的？”柳天啸刚刚问罢，忽然便恍然道:“是那道恶谶……”
是那道恶谶——从龙嘉郡主身上转移到我身上的那道恶谶……我的好师父啊……
叶无忌赞赏道:“你很聪明，和我当年很像，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停了停，叶无忌继续道:“那道所谓的恶谶并不是什么诅咒，它只是当年我离开苍穹大陆时所发出的一道法术。只是如今这道法术已经变得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连我也控制不了的地步，所以才会成为你们口中的恶谶。”
“法术?”柳天啸疑惑的重复道。
叶无忌道:“没错，法术，亡灵法术。你不用觉得奇怪，因为即使是在苍穹大陆上，这也已是个即将过时的词语。我已是世间最后一个亡灵法师……”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柳天啸突然冷漠的打断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但我确定你一定命不久矣。说吧，你临死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想搭个讪吧？”
“变强!”叶无忌也干脆的回答道:“帮-你-变-强!”
变强，这个词对于天舟大陆上的生灵来说，始终是最为重要也最为紧迫的事情。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亦或是早已经销声匿迹的魔族。
在这片土地上，无论老少、不分贤愚，强者为尊，弱者为奴。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帝天便是以最强悍的战力击败诸天神座，最后才为人间开辟了这片天舟净土。而在当代，世间第一强者石秋子更是凭借一己的超强战力，在强国林立的大陆上独自割据西南！
真元！只要通过修炼获得足够强大的真元，你就可以获得一切！江山、美人、荣华富贵？亦或是青衫仗剑、侠肝义胆、青史留名？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在这里，变强是永恒的主题。洗髓、润物、凝碧、金刚、天行、从圣乃至传说中方才能达到的天圣。七个境界，每一个都代表着不同的实力、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身份。
当然，对于柳天啸而言，变强不止是这么简单。他还必须要证明一件事情，他还必须以变强来报复一个人，他还需要以变强来完成一个承诺……
沉思间，他又不禁抬头向门外张望了一眼。远处群山萦绕的云海之中，有一座山峰，名叫“云霄”。
叶无忌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发现柳天啸一点回应都没有时，他不禁有些着急了起来。赶忙道：“小子！你身上的恶谶并没有解除!若没有我的帮助，两年之后等到它爆发时，你一样要死!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对一个亡灵法师不感兴趣，可你不能对一个亡灵法师拥有的知识和能力也视若无睹！小子！我可以帮你变强，可以帮你彻底摆脱身上这道恶谶的影响！别看你现在经脉尽断，可只要有了我的帮助，你完全可以重新修炼！我有这样的本事！你听……”
“好啦！”柳天啸忽然不耐烦的打断了话头，他起身走向屋中唯一一张方正的桌子，拿起上面一张叠放参差的信纸看了看，而后会心一笑道：“写这封信的家伙曾经这样跟我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人跟你画了一张香喷喷的大饼，说什么也要让你吃下去的话。你一定要在吃前想一想——吃过之后，你到底要付出的是一文钱？还是一两银子……”
说道这里时，柳天啸便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将那封信和之前的残片一样贴身收好。等待着另一个人给他的回应。
回应开始于一声苦笑。
“呵……还真是深入浅出，说尽了精髓和道理啊。”叶无忌的声音中第一次充满了无奈。他停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藏了不少的私心。我之所以想帮你，一方面是为了保命，另一方面，我则是为了将来重新夺取你的身体做准备。”
“哦？”当最后一句开诚布公的话出口后，柳天啸终于被吊起了浓重的好奇。叶无忌却也抛开了画饼的过程，直接摊牌般的跟柳天啸说道：“小子，我承认我确实是栽在你的手里了。你胸口的那件宝贝确实厉害，厉害到我根本没有任何还手抵挡的可能！昨夜那一剑，它几乎是将我三魂七魄斩去了一半！若是你不接受我的灵魂与你融合的话，我活不过今日晌午……”
宝贝！
闻言时，柳天啸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枚并不起眼的玉坠。这是他自小就始终佩戴在脖子上的东西。离家前，母亲也曾尊尊嘱托道：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能丢掉这件东西。柳天啸当然很看重它，可却也从未曾把它当做宝贝来看。也从未想过，它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救下自己一命。
看样子……若是有机会回家的话，一定要好好问问母亲它的来历才行。
按下心中的心思，柳天啸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都懒得去主动向叶无忌追问。他本就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心肠，若是因为对方的两句话就立刻化敌为友尽释前嫌的话，他当年又怎么可能为了柴雅诗的那点恩怨而记恨三年，最后在暴怒之下将当年欺负过他的几个高级弟子一个不剩的都打成重伤？
睚眦必报、锱铢必较！这才是柳天啸性格中最为深刻的那部分！
叶无忌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本来，我还想骗你将我的灵魂补养起来。可既然话都已经挑明了，我也就不再自掘死路了。融合！灵魂融合，是我现在唯一也是必须提出的方法。只消灵魂融合完成，我将会彻底成为你灵魂中的一部分，从此长伴你的身边。我会重新帮你修炼，重新帮你变强！唯一的要求……就是给我保留一点行动力，在你许可的范围内，让我可以调动一下你的身体。放心，一切都是在你的控制之下，你随时可以停止。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我还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凭什么相信你？”柳天啸依旧不冷不热的问道。只是他的眉梢已然较之前挑起了不少。
“灵魂契约！”叶无忌果断的答道，同时，一道信息也径自传递到了柳天啸的脑子里，里面详细记载了灵魂契约的内容与操作方法。
叶无忌解释道：“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施展出来的高级魔法。只消看一眼你就明白，融合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坏处。你也不会丧失任何的权利！只要签订了灵魂契约，我在根本上就彻底受制于你的意识。这是我在炼制不死生物时方才会用到的东西……简单来说……我若是签了这个东西，完全就变成了你的奴隶！”
柳天啸哈哈一笑，道：“叶无忌啊叶无忌，你还是在小看我。我虽然不懂所谓的法术，可我至少懂得一点世间的道理。若是这个灵魂契约真的完全由我操控，那你又如何能够获得那一点行动力呢？而且，你与我灵魂融合之后，当我的实力逐渐增强时，你的力量岂不是也在同时变强？当你强大到一定程度时，难道你这个世间最后的亡灵法师解不开你自己释放的法术？”
“这……”叶无忌被识破了意图，登时无言以对。
此刻，已经日上中天，距离正午时分愈发的近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渐渐的，叶无忌的焦躁感开始传递到柳天啸的脑海当中，而且愈发的清晰。
光影偏斜，蝉鸣愈盛
再有一刻钟，那个从其他位面破碎虚空而来的灵魂，世间最后一个亡灵法师就要在此终结了……
“好吧，姓柳的小子！我认栽了！不谈什么融合，也不玩其他陷阱。我和你签订灵魂契约，同时我的灵魂住进你胸口处的那枚玉坠里！怎么样！？有昨夜那道强悍的剑意保护着你，我就算再有什么举动，你也可以将我一举斩杀！怎么样！？你好好考虑一下，马上就要到正午，没时间了！”说道最后，叶无忌已然咆哮了起来，可他的声音也同时显得更加微弱。
“好！”出乎意料的，柳天啸竟是不假思索的一口承应了下来。他对叶无忌问道：“你确定，即使在我经脉尽断的情况下，也能让我重新开始修炼？重新变强？”
叶无忌斩钉截铁的道：“当然，我确认！若是不能让你变强，那我的处境岂不是也要变得危险起来？”
“好！就按照你刚刚说的做吧。签订灵魂契约……”柳天啸语调平静的说道，可心中的剧烈冲突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他很清楚，自己这次的决定是有多么的冒险。依照昨天叶无忌所展现出的力量和本事来看，若他真的重新变强后，即使是巅峰时的柳天啸也未必能够抗衡。他之所以能够与叶无忌气势汹汹的谈判到这种地步，一切都是基于他胸口那个不知为何会突然变成宝贝的玉坠。
然而，他却不能不冒这个险。
正如叶无忌所说的，他要变强——他也必须变强。即使是没有恶谶的威胁，甚至于没有云霄宫的仇恨，他也必须要变强！因为在他幼年离家时他就曾默默在心中答应过他母亲一件事。他这些年的艰苦磨练和修行，都是为了完成这个承诺而已。经脉尽断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没有了机会。然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却又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触手可及……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赌一把吧。
“灵魂契约……签订！”一明一暗，两个灵魂在同时诵念了咒语，一抹奇异的触感霎时出现在了柳天啸的识海之中，而他脸上仅存的一点黑气也霎时凝固，最后变成他胸口玉佩处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头脑中的些微不适感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错觉，仿佛他的识海中突然被开辟出一片空间了一样！
下意识的，柳天啸闭上了双眼沉神进入自己的识海当中。果然，在灵魂契约签订后，他的识海中就多了一个身穿黑袍的银发青年。无需多想，那自然就是差点夺走他身体的亡灵法师——叶无忌！
银发黑袍、身影颀长，脸上的皮肤晶莹剔透，竟是有种宝玉般的光泽闪动！这个自称叶无忌的家伙，竟张了一副无比妖冶的面孔！
“哈哈哈哈哈！终于保住性命了，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识海中，叶无忌的声音直达内心，显然没有避讳柳天啸的意思。那双诡谲妖异的丹凤目微微扫了一眼柳天啸，而后哼了一声道：“小子，你放心好啦。签了灵魂契约，我就不会再对付你……至少，现在不会。桀桀桀……现在我必须要去睡一会。有什么事情，等我醒了再说。这段期间，你可自己当心点，可千万别死了！”说罢，甚至不等柳天啸有任何的反应，叶无忌的面前便霎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一下子将两个灵魂间的联络隔绝。
他，竟真的跑去睡觉了！？
“过河拆桥啊……是不是太快了点？”柳天啸看着青铜门苦笑了一声，神态上却并没有多少担心的模样。他自然猜得到叶无忌在和他摊牌时还隐藏了不少东西。堂堂的亡灵法师，能够从异位面破碎虚空而来的霸道存在，怎么可能是一个心机缺缺的小人物呢？
“可这样也好，你我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管做了什么手脚，也必须帮我变强。至少……这灵魂契约不是假的。”随着柳天啸的一声轻喝，一道能够清晰感受到叶无忌存在的金线骤然在虚空中亮起，而后随着青铜门后一声巨大的怒吼而渐渐归于透明。
柳天啸哈哈一笑，旋即睁眼，重新回到这个现实中的世界。
“既然如此，我……也该出发了。”说着话，柳天啸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伸手轻轻一抚积尘已久的桌子，喃喃自语道：“连你梁观都已经出门历练，我又怎么能落后呢？看着吧，梁观！下次再见时，我定然又是个让你追赶的存在！”
骄阳当空，木屋的房门打开，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年轻人毫不留恋的离开。向着东方有人烟剧集的城市而去。
在他身后，一袭淡黄色的衣衫抖落身上的露珠，转身走向缥缈的云霄宫。喃喃自语“柳哥哥，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