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细。
应水仍是潺潺不已,只是因着昨夜的大雨,涨了几分,略有些漫上堤岸的意味;岸边枝条榆叶翠色依旧,鸟声渐明,和风缓缓,似是不记得了昨夜的雨急风骤,唯有那些丝丝缕缕的被雨水稀释了的暗红,蜿蜒着曾存在的厮杀······
衙役四处探查着,徒劳地寻找蛛丝马迹;火药一早便被从水坝上卸下,置在一旁,覆上了油布,等待着审判;影子们的尸体被仵作来来回回地翻弄,寻着可验证身份的证据。
不远处的树下,邵辰逸仍着一袭青衣长身而立,却不再是之前的半旧淡青;所着的暗青色锦缎裁剪得体,颇是中规中矩,然行动间光华流转的暗纹,却是给通身的闲雅书生之气平添几许贵气;折扇未启,搁置于手心间轻缓地敲着,眼睑半阖,不知所思。一旁的文非闲闲地倚着树,擦拭着怀间的双钩,漫不经心地应着府衙的殷殷。
“三位公子,”府衙笑得恭敬“昨夜的事情本官已有所了解,幸而三位公子皆未曾有伤,不若先回城稍作歇息,待此间事了,本官即当回城与三位详谈。”语毕,施礼而起。
“呵,大人折煞。”邵辰逸侧身避过,回手施礼道:“吾等三人皆为布衣,大人此礼受之不起。然吾等俱有家令所召,当即刻启程返京,还请恕详谈不得。”
“哦,确是本官思虑不周,”府衙谦道,“如此,本官便去监看调查诸事,三位公子可自行离去,恕本官不得远送了。”
“大人请便。”邵辰逸再施一礼,温定而疏离。
目送府衙离去,邵陌枭起身走至邵辰逸身后,顺势瘫在邵辰逸肩上,将手中之物递至眼前。
“呐,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摊开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类似令牌的物件,花纹古朴粗犷,却是细致打磨过的,花纹在那物件中心交错勾勒成三个文字,却并非中原的文字,是以邵陌枭并不认识,“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看着邵陌枭手中之物,邵辰逸脸上原本带着的温定疏离的笑容渐渐消失,一向是闲雅无谓的眼眸,此时却是尽显凝重。
“月那支。”良久,邵辰逸方是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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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四马疾驰而过,马蹄飞踏间,却不是往日扬起的漫漫沙尘,反是溅起了满混了泥的浑浊雨水。天空晴朗如洗,尽扫了入夏后的燥热,天边云翳斑斑,恰如鱼鳞的模样。
雨季怕是到了。文非这么想着,双腿一夹马腹,前行赶上邵辰逸,道:“所以,昨晚的那些人是想淹了应州城吗?”
“怕是不只,”应答间,邵辰逸已是松了缰绳,蹄声渐缓,同行的三人见此,亦皆是放缓了缰绳,“雨季已至,此时炸毁了应水上游的蓄水堤坝,必会修缮不及···”
“那目的呢?"文非将邵辰逸的话打断,满脸的不解,“应州并非重镇,亦非边陲,不过河道相汇之所···等等,相汇?!“文非似是明白了什么。
“不错,”邵辰逸接过文非的话,“应州乃是四水三沟交汇之地,更是南北水运的中转之处,一旦应水上游的水坝炸毁,应州被淹,南北水运必将瘫痪数月之久。”
“不止如此,“说话间,邵陌枭驱马靠近,”应州曾为前朝长庆年间的陪都,而今虽落寞久矣,仍是有多少商号的总号建之于此,应州若毁,诸商号必损失惨重。”
话已如此,文非自是已然明了:”所以,水坝一毁,不说官船的盐铁南北转运不及,便是商甲,亦无所通!“
邵辰逸邵陌枭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只是···”文非依是有所不明。
“怎么?”邵陌枭戏谑道,“我们的文大才子,还有什么事不明?”
文非霎时满头的黑线:“···够了,你明知我最烦笔墨文章了,有事就快解释,别唧唧歪歪!那令牌是用来证明身份的对吧,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论水坝炸毁与否,那些人的身份迟早会被挑明,进而···可能会使,两国交锋。”邵陌枭不再戏弄文非,认真而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你想问的是,为何,我会收起那令牌,而不是交于府衙,对吧?”邵辰逸重又挂上了闲雅俊逸的笑。
“是,何不交于府衙,任其上报朝廷,介入调查?”
“此事,还是先莫要上达天知为好。你我此番回京是应了家令所召,所以京城里定是有要事发生!若真如我之前所猜的那般,时下,实不宜再生动\乱了。然则,以今上的性子···”邵辰逸悠悠地解惑着,却在末了轻声道,“呵,难不成否之兄,想要边关烽燧叠起?”
邵辰逸话落,四人皆良久无言。
此后便是一路的策马疾驰,除有时路遇茶肆,稍作歇息,再不做停留。
亦是一路的再无言语。
直至西山掩日,署意渐消。
看了看天色,邵陌枭转头劝道:“哥,此处离京城已是相去非远,而今日已是赶了一天的路,便算是人不曾疲乏,这马却是倦了的,找个店家歇了吧。”
邵辰逸确已是满脸倦色,垂首查看过马的状况,又见其余两人都表示需要休憩,便点了头。
四人找了店家宿下,用过饭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离开前,文非看着正闲剪烛花的邵辰逸,欲言又止。
“怎么?”见文非不曾离去,邵辰逸笑问,“否之还有何事?“
“其实···若如你所料,此事中最该担心的,是粮草吧。”文非终是问出了口。
”···是。“
啪的一声,烛花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