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齐氏正揽镜自照,手里的纯金百鸟钿宝簪在灯火下金熠熠的,晃的人眼睛发花。
“姨母,你瞧我戴这件怎么样?”
周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赞道:“我家奶奶戴什么都好看,这簪正合配前儿新裁那身儿蜀锦。”
齐氏眼睛一亮,“正是,可不差点忘了,还是姨母仔细。”说罢对如锦道:“去,把我那身儿蜀锦双面缎绣裳裙取来。”
“是,奶奶。”如锦一直在旁边侍候着,闻言忙笑着应了,一溜小跑的去抱厦取衣服,却不成想才出门便瞧见薛明槿正站在院门口向里张望。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奶奶啊。”
如锦这声“小奶奶”唤得阴阳怪气,显然还在为上次在薛明槿那里扫了面子的事儿记恨着。
因着府里面只要被贾五收用过,又没有名分的侍妾都可以被唤作“小奶奶”,是以薛明槿对这个称呼极是反感,可现下她到底有求于人,却是不便分说这些,只好压了心中的不快,恭恭敬敬上前道:“如锦姐姐好,不知二奶奶可歇下了,我这边有急事想要求见。”
如锦见薛明槿对自个的暗嘲无甚反应,不觉有些无趣,“怎地又是替芙蕖请大夫来着?奶奶不是说了吗?年头医不入府,难不成你想叫咱们全府跟着你们舒雪院倒霉啊?”
薛明槿深知芙蕖那里耽误不得,知如锦是故意刁难,哪来的心思同她多做纠缠,索性放高了声音,朝着屋中道:“禀二奶奶,舒雪院的芙蕖姐姐夜里发了高烧,眼下却是不好了,四奶奶怕闹出人命,便打发奴婢过来领对牌出府请大夫,烦请二奶奶行个方便。”
如锦哪料想薛明槿竟如此轻狂,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怎地就胆子大了?人命关天,便是爷在府里我也如此行事。”薛明槿边说边冷冷的瞟了如锦一眼,沉声又道:“况芙蕖姐姐可是四奶奶跟前的大丫头,若因如锦姐姐的阻拦而丢了性命,想必在爷那里也不好交待吧。”
“你莫拿爷压我,难不成你以为爷会在乎一个奴才秧子的死活!”
“你非爷肚中的虫,怎就知爷不在乎?”
如锦冷笑,眼中尽是掩不住的恶意,“爷在不在乎又当如何?左右芙蕖的小命掐在我家奶奶手里,待爷回转,恐那丫头说不得都已入了土去!”
薛明槿却只笑笑,声音忽地飘渺起来,“若芙蕖姐姐当真命该如此却也无妨,我自会替她讨回公道的!”
不知怎地,薛明槿的语气分明那般漫不经心,却蓦然使周遭平添了森森诡气,生生迫得如锦打了个寒战。
“三更半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二人立刻给我滚进来!”
齐氏这一声在黑漆漆地院落中轰然炸开,却是叫如锦猛地回过神来,见得眼前薛明槿仍是那一派淡然,到底没敢再生是非,狠狠瞪了她一眼,方灰溜溜地撩帘进屋。
薛明槿这次本就是抱着与齐氏撕破脸面的打算来的,也不怵她,尾随着如锦进屋,见得那齐氏发髻高挽,衣着整齐,正襟危坐竟不似匆忙起身,心下不免纳罕。
“奴婢给二奶奶请安。”薛明槿记挂着芙蕖的病情,自是无心理会其他,见得齐氏规规矩矩地近前几步福身一礼。
齐氏脸上并不好看,方才的喜色现下早一扫而空,尤其对着薛明槿,更是掩示不住的厌恶,“你们四奶奶不是一向自诩出身富贵,最重规矩,怎地今儿个竟纵容身边的丫头跑来我这明溪院撒野?”
薛明槿坦然一哂,不卑不亢道:“此事与奶奶无关,却是奴婢忧心芙蕖姐姐的病情,这才失了礼数。”
“既你晓得失了礼数,那便下去领罚吧。”
薛明槿瞧齐氏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将自己打发了,当即沉下目光,道:“奶奶想罚奴婢自然可以,但还请放了对牌,差人去请大夫替芙蕖姐姐诊病。”
齐氏在府里积威日久,何曾有人敢当面忤逆于她,顿时恼羞成怒,一拍桌案,“好你个贱蹄子,当真被纵的无法无天,莫不是以为有爷撑腰,我便不敢治你,今儿个就叫你省得这府里的规矩!来人!掌嘴!”
“是,奶奶!”如锦心里正恨着薛明槿,一瞧齐氏发了话,与那周婆子一齐按住薛明槿,甩巴掌便朝那精致得令她嫉妒得发狂的小脸儿招呼了过去。
薛明槿两世加起来也没挨过打,今儿却是开了先河,硬生生挨了如锦两巴掌。而齐氏高高在上,眼瞅着薛明槿白皙的脸蛋儿红肿起来,心下甭提多解恨了,只她到底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知以贾五爷对这翠丫头的重视,料得此事必不会善罢干休,自个必要寻个万全之策才好周全过去,哪成想她这厢还没想到办法,却见门口软帘一动,婉汐寒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闯入进来。
“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婉汐可不同于薛明槿,她背后不只有贾五爷还有溧阳侯府的老太太,如锦这厢本高举着的手,见到婉汐的刹那,瞬间便唬的缩了回去。
齐氏心里也咯噔一下,暗忖婉汐怎来的如此之巧,当即换了颜色,笑问:“原来是婉汐姑娘,怎地这么晚还寻将过来,可是有何要事不成?”
婉汐知齐氏明知故问,冷哼了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二奶奶这般无故责罚宝翠,可曾想过五爷回来后要如何交待?”
齐氏未料婉汐如此不给自个脸面,笑容哪里还维持得下去,隐隐已带了怒色,“婉汐姑娘此话说来恁是无理,想我代大奶奶执掌中馈,也是爷首肯的,正所谓无规矩难成方圆,宝翠虽是舒雪院的下人,却仍是我贾府的奴才,她犯了错,难道我还罚不得了?!”
婉汐闻言却是半分不让,嗤笑道:“二奶奶莫不过是忘记翠丫头可是爷的心尖子,便是自个也从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却不想竟让二奶奶拔了头筹,待爷家来,奴婢自是要将此事如实回禀,劝奶奶还是早早寻个妥帖的由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