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急急停下脚步,却见天地间光影变幻,光怪陆离。几番变幻之后,猛地天光刺目,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白得似是夜幕变成了白幕,白得伸手不见五指。
转而天光尽散,光影恢复如初,五颜六色各归其位,只见天地之间,红花绿叶,青山绿水,天下挣扎的金芒依旧,天际喷吐的漩涡依旧,天边急行的人影依旧,唯不见身前梵音喃喃的怪和尚。
胖子作势欲追那个逃跑的人影,只见天际漩涡又是一阵猛颤,然后从中飞出一根陈旧的手骨,直直地砸了过来,那道人影似是再也不想耽搁,身子一侧便是避过了迎面砸来的手骨,又是猛往天际踏云急冲了几步,便半边身子投入了天际漩涡。
胖子见识过前几次从漩涡内飞出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后,这次便不做任何动作,静静地看着那根手骨和天际的那道身影擦肩而过,然后砸向正在天地间挣扎着,上蹿下跳的金芒……
……
几个仙人的斗法,使得天地翻了又翻,元气变了又变,山川移了又平,万象变了又幻,万物亡了又枯,本性失了又回。然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然而对于此刻生命弹指而逝的万物众生而言,除了天地间大变动初期的几声惨嚎外,还有什么值得一言呢?
仙人一弹指,便是万物生灭,使得大变动后万物的生长更替速度也发生了爆炸。万物的反应速度和生长速度增长了上千万倍,在往日一弹指的时间里,便是九生十世的轮回,没有人会知道以前一个愣神的时间对于他们现在而言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以及难以忍受,没有人有资格思考这个问题,也根本就没有人有必要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更没有什么以前的东西,能在弹指一挥间流传下去,更何况对于一个幻境所化的世界来说,以前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同样的一片天地,任那仙人世界中生生灭灭,在凡尘俗世间,普通人们还是过着属于自己的平凡一生,照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而祥和,安乐而富足。
“知道为什么要有说书人吗?”
宁静的小巷,一中年男子,淡灰直裰青半臂,左手一柄淡白风凉扇,右手牵一光头小和尚,抬步衣衫摆,落脚群鸟寂。缓步向前走着。
那小和尚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便向那男子看去。
那男子呵呵一笑,把手中风凉扇向天一指,低头看着小和尚道:“因为自古以来大部分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难有机会有时间去看一些书。更因为古时候的书,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缘看得到,而书上的字,更不是所有人都认得!”
那男子垂下手来,将风凉扇负于身后,仰头望天:“这天,这道,亦是如此!”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道玄之又玄,有幸有闻之人已是凤毛麟角,有闻之人大部分却是轻之笑之,即使闻道且勤儿行之,所悟也不过尔尔。更何况每个人的经历,品性,机缘都不一样,他们所能看到的道,也不一样。可书和人总是要沟通的,于是,就有了说书人。”
“道就掌握在说书人那薄薄的两片嘴唇之间,说书人就是传道者,说书人可以把道以说书人的方式从说书人的口中讲出来,甚至说书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人们耳边的道就成了说书人的道,甚至说书人可以拿起朱笔,三两勾勒,让那些天眷之人所看到的道,也是说书人的道!”
那男子叹了口气:“可就连说书先生,也难保最初自己以自己的凡眼所见的道,是否完整,是否全面,是否虚妄!”
他轻轻地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道:“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体内,也都住着这么一个说书先生……”
……
云州城,小茶摊。
“我以为你是个玩家,没想到你却是个管家。”
觉竹真猛吸一口气,把腮帮鼓得紧紧得,又对着茶碗猛地一吹,片片茶叶在碗中卷起了滔天海浪,却是一滴水滴也没溅出茶碗之外,热量自茶碗内迅速透过浪花迅速逃出后,觉竹真抿起嘴来对着茶碗一吸,随即扔下茶碗就是一阵猛咳:
“咳咳丢人,喝个茶都能呛住!”
他捋起袖子伸出手来擦了擦嘴,盯着面前的陈归尘问:“兄弟不再多玩两天吗?”
陈归尘摇了摇头道:“毕竟我已经在红尘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没劲!”
觉竹真懒散地往竹椅上一靠,一手指着前方的重烟阁,一手指着天上的两三朵白云:“那和尚进去了,你又要出去!唉……”
“你还真别说我是管家。”陈归尘怀里掏出一卷古书,往那茶桌上一扔,呵呵一笑:“现在这本书,却是只认得你了!”
“没门儿!”
觉竹真把头扭到了一边,得意道:“这本书,我不接!它向来只跟有缘人,你是甩不掉的!”
“书放到桌子上,我可走了!”
“走吧走吧!”觉竹真摆了摆手,扭过头来看着陈归尘手指在空中轻点了几下,一道暗红色的门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到哪里,这本书就会跟着你到哪里。即使你到了门的那边。”
“不仔细看看这门上的纹路吗?这门的那边可是尘外化境,一步过去,便可以脱离红尘。”
觉竹真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不见了那道暗红色的门,不见了那袭灰布衣,只有那本忘机真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又闭上了眼睛,半响后左眼眼皮如蜻蜓点水般掠起,遂又不甘地紧闭,伴随着一声不甘地悲号,他化作一阵清风,瞬息便是千里万里。
东南诛绝天柱下,觉竹真扶着某个陡峭的崖壁,站在风中大口地喘着粗气。忽地他扭过头,发现旁边的衰败的暗红色土地上,那本忘机真本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微风吹过,掀起古书的一页又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