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凝夏百无聊赖地倚着窗口发呆,身后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天气凉,还是别在窗口呆久了。”
她恍若未闻,瞥见假山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明晰。
果然不一会儿,小宫女便上前禀道:“公主,廉王来看你了。”
她睫毛微微地颤抖,心中波澜起伏。皇上召她进宫养伤,当时她只想着也许可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她和秦迩之间的关系,虽然看出了秦迩的不悦,还是坚持住进了宫中。可是自进宫以来,他便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她理智的时候便想到自己不能容忍他心中想着别的女人,可是大多的时候却抑制不住对他日渐疯长的思念,想要一直糊涂下去好了。可是,每天坐在窗口等着他的出现,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完颜飞。
她回身看向小宫女,目光冷淡漠然,小宫女在她的注视下低下了头,静等着她的吩咐。她悠然起身,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自己不知道,这样的表情像极了秦迩。她走到典榻边靠了上去,小宫女忙将窗户关了。身体刚刚有些起色便整天坐在床边吹冷风,哪受得了这么重的寒气?被皇上知道还不剥了她们的皮。立即有人端上热汤,放到了她面前的小几上。她端起来尝了一口,香甜热滑,这才漫不经心地道:“请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便听到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一抬眼,正见到完颜飞头戴明珠玉冠,身披雪白狐裘,意气风发地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随手将狐裘解下,扔给了身后的小宫女,朝她走近。
他邪笑道:“公主可大好了,让本王好生担心!”
见到他,她总是有一种无力感,便是现在知道两人必定是敌对的关系也一样。她心头的失落和阴霾被他稍稍驱散,却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喝了一口手中的甜汤,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宫女们答应一声,都退下去,一时间,整个内殿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完颜飞立即原形毕露,笑得一脸邪恶地扑上来,慕凝夏眉头一皱,抬脚迎了上去,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他西子捧心,哀痛连连,一脸的哀怨:“凝夏,你好狠心!”
她冷冷地瞥向他:“少给我耍宝,今天你就老实给我交代清楚了,否则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立即赖上来,又被她一掌推开,涎着脸道:“好呀,那我便跟凝夏住在一处,许久没见,我好想你啊。”
她快被他气得吐血了,想要骂他,却一口气呛到,咳得面红耳赤,完颜飞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被她一掌挥开。她喘匀了气,眼泪汪汪地望向他:“完颜飞,你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他闻言笑得开心:“小丫头,我还以为你会问点别的。”
她哼道:“你那些阴谋诡计我不管,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丫头,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笑,牵起了她纤细的小手:“那好,那就跟了我吧,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闻言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握的很紧,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坚决,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让人惧怕的危险妖孽。
“你放手!”她怒了,眼睛泛起了红晕,“我早已嫁为人妇,你说这些话不仅是羞辱我,羞辱秦迩,更是对我大宋的羞辱!”
他一脸的无辜:“我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啊、啊!”他抱着脚跳了起来,急赤白脸地痛呼,“你、你你,你怎么还是用这招啊,早晚被你踩瘸了!”
“瘸了更好!”她大声吼出来,可惜惨遭破声,于是又不住地咳嗽。她纤细的手臂撑在典榻上,即使是寒冬腊月,穿得厚重,还是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他上前抱起她,轻轻地拍着,“凝夏,你过得不好对吧。”
她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心疼,只以为他不过是嘲弄,挣脱开他的怀抱,一只手指差点指到他的鼻子上,瞪圆了眼睛:“非礼勿动懂不懂,离我远点儿!”
他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我说真的,很明显,秦迩并没有善待你,若是我,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脸上的笑容未变,眼中却透露出一抹认真。
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不自然地忙转开眼,低声道:“现在你身份已明,何苦再在我面前演戏。”
今冬的第一场雪,便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一大早起来便感觉寒气逼人,步出大殿,便见到眼前一片雪白,假山花草都是粉雕玉砌,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中,天空还飞扬着柳絮一般的雪花,将手伸向半空,一片落雪停留在她的掌心,透过一丝沁凉,引得她唇角微微牵起。
眸光飘忽,触到迎面走来的英伟妖娆男子,不禁一滞。
从进了腊月,宫中便都热闹地准备着过年了,二十四的时候宫中洒扫庭除,夏清阁也大扫地一尘不染,不过就是稍显冷清了一些。而完颜飞时不时地来看她,见她闷闷不乐,便会想着法地逗她开心,到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她将手收回到衣袖中,对他揶揄道:“廉王好闲啊,怎么老是有空到我的夏清阁来,后宫是女眷呆的地方,你也不知道该避避嫌吗?”
完颜飞不以为意地笑着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捏在手里,举到唇边,眉眼中挂着一抹邪笑:“过不了多久你便会是我的人,我又何须避嫌?”
她倏地抽回手,神态悠闲地睨他一眼,嘲讽地笑:“痴人说梦吧你。”
他也不计较,笑道:“今日落雪,大概梅园的梅花全都开了,要不要一起去赏梅?”
她闻言眼睛一亮:“好啊,那还不快走!”说完快步朝梅园的方向跑去,刚跑了没几步,被完颜飞一把拉住手臂:“急什么,现在雪还没停,先让宫女们在亭中设置好暖炉,挂好了帷幕,暖好了酒再去不迟啊。”
她一回头,明眸善睐、巧笑嫣然:“你到是会享受。”向身边站着的两个小宫女一挥手道,“你们两个听到了吧,去准备吧。”
两人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
完颜飞邪笑道:“好了,穿暖和一些,咱们就可以去约会了。”
她撇撇嘴:“真是厚颜无耻。”不过还是高高兴兴地与他一同走向梅园。离得还远,便闻到若有若无的暗香浮动,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清气满乾坤,肺腑中满溢着清新之气。心情大好,便加快了脚步。完颜飞看着她兴致盎然的神情,也不由地轻笑出声,追了上去。
眼前梅雪相映,雪白的世界中点点红梅,白的愈显纯洁,红的愈见娇艳,白梅与雪相融,慕凝夏眸光晶亮,轻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完颜飞含笑看着她,负手而立,看她一袭白狐裘站在梅雪之间,两颊因为寒气冻得带着一抹嫣然,眼珠仿若黑玉,莹莹闪亮,红唇娇艳欲滴,挂着一抹浅笑,整个人看起来便好像是这梅园中的精灵。
她眸中盈满了笑意,轻声吟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一回头,刚要与完颜飞说话,突然一愣,唇边的笑意来不及收回,一时僵在了那里,眼中的神采也一下黯淡下去。
梅雪掩映之中,秦迩长身玉立,一身紫金锦袍,厚底皂靴,玉扣束带,一张英俊明朗的面孔显得宛若天神,可是为什么他眸中的目光那样寒冷,好像这天气一样。不过这天气冻的是人的身,可他的目光,寒的却是人的心。
他静静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薄唇紧抿。
多日不见,她似乎过得很好,变得愈发的美丽,似乎这园中的梅魂,让人不由地凝神。
容采依微微地垂下眼眸,糯甜细软的声音轻声唤道:“秦大哥。”
慕凝夏这才见到他身边的容采依,心情更加低沉失落。他一直都没有来看她,她以为他在忙着魔教和金国的事,没想到他不是没时间,不过是对她无心罢了。
身后一双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完颜飞邪魅的声音响起:“凝夏,桂花酿已经暖好了,进亭中去,喝一杯暖暖胃吧。”慕凝夏眸光冰冷,也是不为所动,完颜飞见状,扬声道,“安乐王与采依公主既然来了,也一同来喝一杯吧。”
容采依睫毛轻轻地颤动,盈盈浅笑,看着秦迩的神情,刚要开口拒绝,便听秦迩淡然道:“好啊,有花有雪,饮上一杯,别有一番情趣。”
亭中已经布置的暖意融融,几人坐在毡垫上,宫女便上前来摆好了酒杯,将暖好的酒端来,便躬身退下。
完颜飞提起酒壶,清亮的酒液氤氲着热气注入慕凝夏面前的酒杯之中,慕凝夏盯着酒柱发呆,想起了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她和秦迩在花丛间饮酒,那天晚上他吻了她,转眼却又幽会容采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耳边响起轻和温暖的声音,回过神来,便见到完颜飞斜挑的凤目笑意邪肆,睨着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