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阳没有看到豺狗的遗体。
摆在他面前的,是正哥通过关系弄到现场照片,还有豺狗牺牲前,死死地握在手中的弹头。那枚结束豺狗的生命,也结束了他刻骨铭心般痛苦的子弹,那是他留给丁阳最后的“礼物”。
照片非常清晰。
可正是因为清晰,让丁阳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楚。
狭长的街道,一片狼藉,到处是机车爆炸时迸溅的残骸和碎片,烧成废铁的车壳上清晰可见的弹孔,揭示着当晚发生的一切,而地面上那些暗红的血迹,留下了豺狗生命最后关头的轨迹。
弹头握在掌中,感觉着它浓重的杀机和冰冷与无情,想象着豺狗无望地挣扎在死亡线上,血洒城市街道,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情景,几乎令丁阳无法呼吸,虎目中溢满悔恨的泪水。
想起自己的冷言冷语,想起豺狗眼中绝望的神情,想起临别时他的那些言语,丁阳知道是自己的冷淡和无情,将早已身心疲惫的豺狗推上了这条不归之路,这才酿成了这次惨祸,这才有了此次震惊城市的血案。
血债,要用血来还。
丁阳心怀仇恨,可他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是神色淡然地将照片还给了正哥,而后表示愿意服从组织的安排。
丁阳的举动,让正哥有些意外,本来他是怕丁阳在得知豺狗遇害的消息后会私自采取极端的报复行动,可从丁阳流露出的神情,他丝毫看不出丁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好暗自留心。
事发突然,再加上凶器是一支威力巨大的狙击枪,被害者身份又极其特殊,案件立即引起了上海警方和安全部门的高度重视,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将那只杀伤力极其可怕的狙击枪查获。
正哥在组织中从事情报分析,他也只是抽空才来医院看望一下丁阳,事完之后,便匆匆赶回总部,继续与技术部门对现场得到的资料进行分析,并对枪支的来源进行全面盘查,希望有所突破。
正哥走后,丁阳开始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支枪,进而找到枪的主人。可是,他毕竟没有机会去现场实地勘察,心中纵有疑问重重,却无从解答,只得在那几张照片上寻找突破口。
很快,丁阳发现了一个细节,据他了解,能发射穿甲弹的狙击枪,就其体积还有枪支本身的重量而言,射手在射击中必须使用支架或是趴在地上进行瞄准。但从正哥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射手的技术非常糟糕,布满车身的弹孔,便是一个明证。
“射手”不是一个专业的狙击手,可他却使用一支威力巨大的狙击枪来进行谋杀,用不成熟的射击手法,显然有些不理智,其中不难看出泄愤的影子。从技术角度考虑,一个非专业的射手,不太可能采取专业技巧,势必会借助现成的物体托起枪支,以便于射击。
那会是什么呢?
丁阳冥想着,陷入了沉思中。
就在丁阳思前想后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时,马杰突然闯入室内。
只见马杰神色有些慌张,进门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道:“丁阳,事情有些不妙,我刚接到消息,楚老又立新遗嘱了,将几个月前的遗嘱全盘否定不说,还做出了对杨得凡解除总裁职务的决定……”
“马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丁阳的思路被马杰打断,心中诧异,便问了一句,可一想到面前这位私家侦探的本事,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唉,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马杰道:“是啊,看样子楚翼生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楚翼生?哼,如果你胆敢伤害琪琪还有小珏的话,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念及杨小琪的安危,丁阳心中泛起一丝杀机,良久才道,“马侦探,上次你跟踪楚少杰,有什么结果没有?”
马杰脸色一沉,道:“有一点线索,不过好像跟更改遗嘱没什么关系,现在我怀疑是张律师跟楚翼生合谋想夺取楚家的家产,因为楚老醒来以后,精神一直不稳定,不可能短时间内作出更改遗嘱的决定,问题是,那个签名却像是真的。”
楚家的恩恩怨怨,丁阳不感兴趣,即便他知道楚翼生为了夺取家产而采取不法的手段,与他又有何干?只要楚翼生不伤害杨小琪,他才懒得去理会这些,所以听罢马杰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马杰见丁阳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若有所思道:“据我所知,张律师为人正直,不太可能跟楚翼生同流合污,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对了,今天我跟踪楚少杰时,发现他跟一个叫“豪猪”的小混混接触过,两人还因此发生了口角,这里面可能有事。”
“豪猪?我知道了。”丁阳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在演唱会出现的那两个黑道打手,随即明白是楚少杰在暗中策划,暗道人心险恶,为了家产,连亲人也不放过,真是狼子野心,想了下,道,“马侦探,你认识的朋友多,帮我查一下,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毒品被劫案,那批货究竟是谁的。”
马杰一怔,随即笑道:“这还用查吗,八成是老八的货,上海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敢在警察眼皮底下交易毒品?对了,我想起来了,豪猪和他的搭档山鸡,是老八手下八大金刚中的两个。”
丁阳心中一动,暗道这里面有事,说不定这个老八就是幕后帮凶,因为这些涉及犯罪行为的事情,可不是生于大富之家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他们想要解决某个人时,通常会雇佣值得信赖的帮派中人代为执行。
想到这儿,丁阳心中有了算计,便想结束这场会面,道:“马侦探,我们兵分两路,你调查张律师有没有被楚翼生要挟,我去调查“豪猪”,如果有什么发现,还请你到时通知一下我。”
马杰兴奋道:“你跟我想到一块了,如今上海是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打草惊蛇,要是这样的话,行事就方便多了。我现在马上就着手调查张律师,看他是否有暗箱操作,对了,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楚少杰似乎有意追求张小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妙影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没品味的纨绔子弟。”丁阳对楚少杰印象极其不佳,心中自然将他刻意贬低,冷笑了下,道,“我知道了,要是那小子敢骚扰妙影小姐,我会教训他的。”
“那就好,我们分头行事。”马杰哑然失笑,他本来是想提醒丁阳,如果有可能,借助张妙影从楚少杰口中打探消息的,谁知丁阳却误会了,当下也不多解释,道,“不过,这事可能与老八有关系,说不定会遇到些阻力,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马上报警,相信警方不会袖手旁观的。”
丁阳紧锁眉头,他跟警方可谓矛盾重重,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是不会向警方寻求帮助的。那不仅仅是颜面的问题,还涉及了私人恩怨,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向何大队长低头,所以他只是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马杰心系要事,留下联络方式后,匆匆离去。
丁阳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豺狗的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元凶,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杀人者也在狙击枪下感受一下那种疲于奔命的绝望和恐惧,而后结束他罪恶的一生。
打定主意,丁阳哪还待得下去,立即依照心中的计划开始行动。
可是,离开医院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若手中没有适合的武器,一切行动都将被迫停止,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在现如今这个时候,只有两个人他可以完全信任,老兵和陈小珏,权衡之后,他选择了陈小珏。
在这个问题上,陈小珏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已经退役,却与部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通过关系,弄到他想要的一切。不过,考虑到与陈小珏现阶段的关系有些僵,丁阳心中也是忧心忡忡。
可是,一看到掌中的那枚弹头,丁阳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痛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陈小珏帮这次忙,就算事后被组织开除,成为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最终与陈小珏分道扬镳,也要完成心中夙愿不可。
放下一切担子,丁阳觉得心中异常豁亮,没有了往日的那些忧虑。
匆匆收拾了下东西,丁阳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换上了便服,穿窗而出,沿着窗台迂回到一间无人的病房窗户处,弄开窗户进入室内,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住院部。几分钟后,他便来到医院大门外。
一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陈小珏寓所楼下的过道,丁阳打开车门出来,他匆匆扫视了下四周,便快速向楼道走去。进入楼内,丁阳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爬楼梯。数分钟后,满头大汗的他,来到了陈小珏的门前。
意外的是,还没等丁阳去敲陈小珏的门,门自动开了,陈小珏表情凄然地出现在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