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陈小珏的身影隐没在楼下,丁阳的注意力有所转移,思索中情绪也有所好转,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这才明白为何陈小珏会“激动”万分,哭笑不得中,死水一般的心底却突然漾起波澜。
好一会儿,丁阳才略显尴尬地看了眼身边的老兵,道:“老兵,你说话可真是毒呀。”
老兵苦涩一笑,摸出根烟让了下,见丁阳摇头便自己点上,吸了一口,道:“看到豺狗那小子那个熊样,我也替他难过,不过,一将成名万骨枯,古人尚且知道这个理,你怎么就不能把心态放平呢?”
丁阳仰天长叹。
老兵见没能用语言打动丁阳,知道他心结太深,三言两语怕是难以奏效,便换了个较为轻松的话题道:“丁阳,刚才那个小妞是不是你女朋友?”
丁阳老脸微红,连连摆手道:“老兵,你可别瞎想,刚才她是怎么说的,你也听到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两个没有的事。”
“骗谁呀,刚才你们两人那眼神,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告诉你吧,老哥是过来人,你小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兵见丁阳不好意思,心中大乐,笑道,“好了,难得那小妞这么看得起你,抓紧点,要不然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好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老兵越说越没谱,臊得丁阳的脸一阵发烧,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老兵,上次你不是说追查那几个劫匪的事情吗,有眉目了没有?”
老兵点头道:“有点眉目了,这些天,我去找了海关的几个朋友,还问了搞刑侦的几个老战友,又去国际刑警组织查了下资料,已经基本能确定那几个人是经化装后利用假身份从境外进来的。”
“国际犯罪组织?” 丁阳一惊,道,“可是押宝的事情应该非常隐秘才对,他们怎么可能知晓,而且恰好赶在老刘他们一行将押宝箱带进大厦的工夫,这才从容不迫地部署,这里面一定有鬼。”
老兵深有同感地点了下头,又道:“这事还不算完,那几个家伙虽然都被你干掉了,可从整个行动过程来看,计划周详、行动迅速、手段残忍,一定是国际上非常知名的犯罪组织,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阳冷笑道:“不会善罢甘休,又能怎样?”
老兵眉头一挑道:“好大的口气呀,丁阳,我可告诉你,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别太大意了。他们如果真的要报仇的话,一定会把前期工作做足的,就算你平时警惕性很高,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吧?”
丁阳心知老兵也是好意,便想点头认错,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一惊,道:“老兵,你提醒我了,他们也许不知道是我做的,但他们一定会另想办法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劫持人质,糟糕,琪琪危险了。”
一想到琪琪身处险境,丁阳心里便跟开了锅似的,可当他取出手机要拨打电话提醒张少辉多加小心时,却又叹了口气,慢慢地将手机揣了回去。既然已经被勒令终止任务,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老兵摇头苦笑,想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带电话号码的纸条来,递过去道:“老哥能力有限,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对付那帮杂种可少不了我,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带人平了他们。”
“好的。”丁阳应着,看了下手中的纸条,奇道,“老兵,这个马杰是谁呀?”
老兵笑道:“是楚老雇的私家侦探,放心吧,那小子信得过,算是半个自己人吧。有时间的话,不妨跟他联系一下,这件事保不准会牵扯到楚家内部,我不宜过多参与,就看你的了。”
丁阳这才意会,将纸条收好,看了下天色,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擦黑了。
丁阳道:“老兵,豺狗的事情,就拜托你多留意了,我走了。”
老兵点头,神情惆怅地拍了下丁阳的肩,目送他离去,心中一阵无力,对于豺狗的现状,即便是神通广大的他也觉得很棘手,因为豺狗并非一般人,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已经变得异常危险,可是就这么舍弃,不是他的个性。
老兵吼道:“阿刀!”
阿刀从酒吧角落里探头出来,见厅内无人,便走了出来。
老兵道:“阿刀,你现在就去给我盯着豺狗那个浑蛋,看看到底是哪个杂种给他提供毒品的,记住别太引人注意了,豺狗的身手虽然大不如前,可那浑蛋手里有枪,如果发生冲突的话,千万别来硬的,明白了吧?”
“知道了,我这就去。”阿刀应着,走了几步后回头问道,“老大,要是找到毒贩子怎么办?”
老兵随即瞪眼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对付那些人渣还客气个屁,情节不重,教训一顿让他滚远一点,要是还有下次,你就直接干掉他得了,欺侮到老子头上了,这还了得。”
阿刀闻言没有说话,挠了下头,悻悻地笑着走了。
丁阳从俱乐部出来时,陈小珏正坐在车里摆弄着手里的勋章,表情凄苦。
丁阳看到停在门前的越野车,看到了车里面无表情打着喇叭的陈小珏,心里一阵温暖,原来她还没有走。叹了口气,上前拉开车门,眼神便落在被陈小珏丢在座位上的勋章上,神情一怔。
陈小珏冷道:“还给你。”
丁阳皱眉,看了眼愤愤不平的陈小珏,皱眉道:“真的不要了,那好,反正我留着也没用,扔了算了。”
说完丁阳抓起勋章便作势欲扔。
陈小珏见丁阳真要扔,心中恼怒,可让她去把勋章捡回来,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狠狠地瞪了一眼丁阳,眼泪夺眶而出。
丁阳并没有将勋章扔掉,因为那枚勋章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勋章本身嘉奖的含义,那上面有他入伍数年的血与泪,还有浓浓的战友情谊,岂能无视。
看到陈小珏转头偷偷地抹眼泪,丁阳心中亦不好受,叹了口气,坐进车里,探手抓住陈小珏的手。
起先陈小珏还拼命地挣扎,不想让丁阳如意,可听到丁阳发出的那一声呻吟时,心却软了。
丁阳如愿地将手里的勋章塞还给陈小珏,望着从门里出来的阿刀,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看着阿刀匆匆上车离去,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无惆怅地道:“美女蛇1号,告诉我,你为什么当兵?”
“好玩呗。”陈小珏恨道。
丁阳摇头,喃声道:“不,要是纯粹为了好玩的话,你大可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兵种,可是你却选择了有血有泪的特种兵,从那一天开始,你的人生就已经在改变了。对了,接受过狙击手特训吗?”
陈小珏奇道:“关小黑屋子?”
丁阳点了下头,道:“是,但那不是全部,可是,就是那些枯燥乏味的训练,让每一个最终选择狙击手为职业的士兵,也选择了孤独,起先是下意识的,而后是有意识的,最后是不可避免的。当有一天,你不再是一个狙击手了,回归社会,你会发现很难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甚至不会与人沟通……”
“糟了,不会是因为豺狗的事,让丁阳的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那可就危险了。”陈小珏见丁阳神情冷淡,心中很是焦急,可偏偏这个时候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他,只好低声道,“丁阳,你别这么说,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丁阳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无力道,“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自拔,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起先我并不在意,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可是我渐渐地发现,我错了,有一些东西已经烙在我的心上,永远也抹不去。”
陈小珏心中隐隐作痛,好一会才道:“丁阳,你振作一点好吗?”
丁阳默默地点了下头,好一会儿才续道:“我是该振作的,比起豺狗来,我不知幸运多少倍,知道吗?当我听到他说的那句‘没去贩毒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时,我突然开窍了,不管我付出过什么,不管我得到过什么,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怨无悔。”
陈小珏出神地望着神情慢慢坚定下来的丁阳,心潮如海。
那个表情,那个眼神,是狙击手所独有的。
也许丁阳还会选择自我封闭,刻意保留那些痛苦的记忆,默默无闻一直到死。可无论何时,他的心依旧向往光明,保持着一个士兵的形象,为士兵的信仰和尊严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