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里白雾缭绕,热气腾腾,人一多,声音也大。
花袅抠着脚丫子跟田非常计划晚上找地方喝酒,忽然间感觉有人影一闪,瞬间就从门口到了他的旁边。
花袅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认出他来,“子墨回来了啊?怎么急急匆匆的跟丢了魂似的?”
君未澜恍若未闻,目光环视了浴室一圈,最后定在衣架处几眼眼熟的衣服上,他眼仁一缩,“都出去!”
骤冷的声音令花袅等人都心脏一抽,不认识般的看向君未澜。
这个人吧,虽说平时不怎么来书院,一来又跟个小霸王一样说一不二,可也从没如眼前这般稳如泰山,锐如利剑,无形之中逼得人想要臣服。
花袅反应过来,就被心里的‘臣服’二字弄的不舒服了,耿起脖子道,“君子墨,就算我们朋友一场。可也不能这么讲话啊。这是我们大家的地方,凭什么你说进就进,说出去就出去啊。”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无数人相应。
君未澜闻言眉宇不动,目光沉凉的看向花袅。
花袅脚下一软,几乎要沉到池子里再不出头,而他身边的人已受不了的往后退了一步。
君未澜却似没有看见花袅眼中的惧色,淡漠的道,“你不出去也可以,就留下来帮我找小乖吧。”
“小……小乖?”花袅的声音这次真的颤抖了,“你说你那条五步倒……倒……的花花毒蛇在澡堂里?”
“刚看见它溜了进来。”君未澜闲闲点头,抱胸往墙上一依,看着眼前表情各异的诸人,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笑得大家眼前一亮,竟然生出种这个笑比艳阳还耀眼的感觉。
因为刺目所以不忍直视。
不知是谁的心里冒出了这么一句,便‘哗啦’一下从浴池里跳了出来。
其他人也一个两个的反应过来,更是拎起衣服胡乱一套就往外跑,还有甚者根本顾得上穿就直接冲了出去。
一眨眼,人去屋空,连浴室里的温度也跟着一降。
李轶商松开捂着怡然眼睛的手。
然而怡然原本在听见君未澜声音时平静下来的情绪,却在看见他的这一刻降入冰点。
那个男子站在热雾缭绕的那一头,熟悉的五官凝结了层冰霜一般。她的手脚顿时也被冻住了,一点儿也动不了。
“自己出来!”君未澜面色铁青,对着空荡荡的浴室便是一声低吼,内力震动之下的整间房子都跟着一颤。
怡然僵硬了半响,才低头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又看向李轶商。
他亦正看着她,往常清冷坦荡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怜惜,一分无畏,仿佛在说:有我在,不会有事。
怡然眸光动了动。
她和李轶商这样子躲在一处,如果被君未澜看见,等于是火上浇油。李轶商已经帮了她,她不能再拖他下水了。
但就她一个人这么走出去的话,君未澜也一定会奇怪她穿着其他男子的衣服。
怡然不禁拱起肩膀缩了缩,李轶商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除了承力的肩膀,其他地方都与她的肌肤保持了一分距离,偶然她一动,皮肤摩擦到丝滑的衣里,颤起微微凉意,却也充满了安定。
就像他这个人,虽然外表冷傲,却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君子。
怡然哆嗦了下唇,想对李轶商说句什么,却最终一句也说不出来。她闭了闭眼睛,扯开身上的衣服。
李轶商在怡然动作的时候,已经猜出她的意思,他直直的看着她的脸。怡然似乎听见了李轶商的鼻息间有一声细微的叹息,然后他闭上眼睛,接过了衣服。
她还看着他,这张如玉一般,五官中毫无一丝杂念的面容。
谢谢。
这两个一直想亲口说出来字,在此时此刻的情况下,却只能在心底里默念。
她一丝不挂的走出去,跨出那方李轶商闭眼站着的角落,直视着前方。在那里,君未澜的目光瞬间从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移动到她的身上,愤怒像在一双桃花眼之中点燃的火,然后那火光一暗,他大步走来,脱下外衣将她层层裹住。
所有的情绪,震怒、质问、咆吼涌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个动作——低头,他吻住她颤抖的嘴唇。
怡然触了下嘴角的伤口,心有余悸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君未澜。
从刚才自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明明已不生气了,可当她问了句,“怎么没看见迎春?”
他就变的捉摸不透,“这个迎春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他在一起。”
“他只是个孩子啊。”怡然解释,“一下看到花袅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也吓坏了,才没帮我看好门。”
“你就这么相信他?”
君未澜抬头瞪过去一眼,看见怡然一脸坦然无畏的回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当然’两个字。
然而就在此刻她坐的地方,刚刚那个孩子脱得一丝不挂,举止暧昧,不要说是他误会了其中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瞪着,直到君未澜撇开头。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她,那个被她信任如斯的朋友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但他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总之以后不要再跟迎春接触了。”
怡然完全不理解君未澜在计较迎春什么。这段时间,她在书童房间里跟花千他们相处的并不愉快,也只有迎春还算是一个可以谈谈话的朋友。
她对他的坚持,从无奈变成了生气。
“为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你说花千聪明,我就要听他的冷嘲热讽。你说迎春不好,我就要放弃这个唯一的朋友!”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划过嘴角的伤口,痛觉最唇齿之间钻到了心头。
他一句离开,她就要独守空房。
他一句有事,她就要在这个陌生的书院里等着,盼着他回来。
她连天热洗个澡,都要胆胆颤颤的不敢在浴室里久呆。
甚至连他的吻,也会从蜻蜓点水的一下,变成了狠狠的咬了她一口。
怡然捂住嘴巴,眼泪模糊的视野里,是君未澜模糊的面容。只一眨眼,就跟着泪水破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