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澜和怡然同时意外的往声音来源看去,原是大堂正中的戏台子上要开始说书了。
先生放下惊堂木,顺手一挽袖子,气势如虹的往前一挥:“上一场说到:庄明义狼子野心初显,东齐皇宫鸿门宴开。那些个我们大楚大名鼎鼎,战功赫赫的将军们被庄明义毒死的消息迅速传到吾皇陛下耳中……”
怡然不带停顿的,就联想到了君未澜书楼里找到的《三字经》。
她看向他,只看见君未澜远山般分明的侧面。
他仍看着说书的戏台,神情专注,可与其说是在倾听,不如说是沉思。
想的太深,就会感觉不到别人的注视,哪怕是君未澜这样一直敏锐的人。
那一刹那,怡然有种在他世界之外的恍惚。
然而眨眼之间,君未澜已扭过头来,不屑的告诉怡然,“老段子了,还反反复复在外头说,总不见这些说书的换花样。”
“你经常听说书?”怡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粥。
君未澜咬着馒头,很含糊的应了声,“出门在外想不听也难。”
怡然看他漫不经心,一点不像把说书人讲的话听进去的样子。想了想就没有再提《三字经》。
不过自己倒是听的很认真,她是因为第一次听说书,特别的新鲜。
虽然连头带尾只听了一顿饭的功夫,也对庄明义其人有了些许了解。
帝师之子,出身权贵,与当今陛下一同长大,称兄道弟。这人若不叛变,其军功在大楚无人能敌。
说书人说着说着,却跑了题,开始讲大楚始帝的感情史了,原来庄明义的妹妹庄氏与当今陛下青梅竹马,还差点成为贵妃。
隔壁桌的两人听到这里就私下窃笑。
“有兄姐铺路,难怪一个傻子也封侯了。”
“听说皇帝还想把皇位传给这个傻子。”
怡然听的心惊,眼睛转向君未澜。这好像已成了习惯,但凡她是不知道的事,就会求助于君未澜。
君未澜却没接她的眼神。按理他的耳力不会更差,只会更好才对。
“你……”
“我听见了。”
君未澜搁下筷子,拿了桌上的帕子擦着手,表情清清淡淡,看不出一丝波澜,“大楚皇帝登基前两年把庄明义招回西楚,登基前三年欲册封庄氏为妃,结果庄氏过世,但安逸侯的册封比这两人都早。”
他用了种不一样的叙时方式,清晰易懂,末了还加一句,“说书的把次序含糊了,易造成误解。”
放下手帕,君未澜斜看了隔壁桌一眼,“这里好歹是安逸侯的封邑范围,说话不小心,是要惹官非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隔壁桌两人神色一变,赶忙低头吃饭。
怡然也就释然一笑了。
君未澜的正经也就能维持一刻,回屋他就把怡然的小包袱装进了他的大行囊,打包的时候还不忘笑话,“我屋里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也不知道顺几个呢?”
那些字画啊,古玩玉器,怡然本来就没在意过。
“我不会拿的。”
君未澜没好气,“你傻啊,带出来转手当掉,不是好大一笔钱啊。”
“你……你!”怡然最见不得这个大公子浪费,“都是大价钱买的,典当不是折本了!你一不做事,二不赚钱,花钱倒比谁都利索。”
君未澜哈哈大笑,“娘子教训的是。”
分明是陋习还承认的这么乐意,怡然也不好再讲什么了。
客栈不同酒楼,多是外乡客,没什么机会被本地人认出来。两人临出大门才重新带上斗笠。
大街上老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放告示的地方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怡然的心吊了起来,拉拉君未澜,“你去看看说的什么,是不是我……”
君未澜握住了她的手,难得温柔,“出来了就别想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好。”她的眼睛一热,差点落泪,忙把话接了下去,“我们接着去哪里?”
“锐城。”君未澜不假思索。
说完扭头冲怡然一笑,隔着两层面纱,怡然也能看见他银亮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活像只要骗小鸡去狼窝的坏狐狸。
讨厌!她不禁在心里骂了句,但这两个字里的味道却是甜蜜的。
仓城与峰南首府锐城,也就是一天的车马路程。
她们离开仓城的时候已经不早,约莫到锐城已是半夜。锐城是军事重地,守军严禁,城门一向是到点就关,没有军队行令无法入城。
君未澜干脆就没有拼命赶路,天近傍晚,在郊区找了户猎户临时住下。第二天天明,才慢悠悠的带着怡然进了锐城。
“果然是峰南首府。”怡然站在广阔的街道上感慨。
仓城富硕在点滴之处可见,比如牌坊上的精美雕刻,两侧店铺的考究装潢。而锐城比之就多了庄严肃穆,和一种言语不出的森严,连逛街的行人都似没有仓城悠闲,举止内敛,谈吐严谨。
这是安逸候管理出来的吗?怡然想到昨天那两个人说的‘傻子’,她其实特别反感这两个字。
就好比天安,他只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但他并不笨,他的过人之处,同样是常人不能毙敌的。
想到弟弟,怡然就有些落寞,她不知道最近的事有没有对天安造成不好的影响,过去几个弟弟妹妹就经常欺负天安……
“想什么呢?”
怡然闻声抬头,君未澜在一间成衣铺子门口冲她招手,“傻愣在外面做什么?”
怡然一走进去就听见铺子里的老板娘在招呼君未澜,“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哦哦,是给这位……小姐买衣服吗?”
老板娘本来还以为怡然是君未澜身边的小丫鬟,不过看这位公子对她颇为照顾,才改口喊她‘小姐’,一面还口若悬河的介绍铺子里精美的衣裙。
怡然被她的热情吓住了,连连看向君未澜求助。他却看好戏的等她被硬逼着换了好几身装束,才对老板娘指了几套男装道,“把这些拿下来。”然后对怡然两手一摊,“付钱。”
怡然真不知道他不在家的几日,没有银子是怎么过日子的。不过想到他身边衣服并不多,还是咬着牙付了钱。
结果,转身之际,人眼前一黑。
君未澜把一件衣服丢在怡然头上,便将她往屋子里推,“这是买给你的,小傻瓜!”